要赶上承平年代也就罢了,可如今的西北却并不安宁,时常有夷族进犯,陈父看准了时机,领着陈氏族人和亲兵,很是立下了不少功勋。但就在论功行赏的时候,陈家人却发现,很多他们的功劳,竟然都被人瞒报了,原本表现平平的夏家人频频升官,豁出性命挣富贵的陈家子弟却不过赏了些银两便算完了,就连陈父的官职,也很难爬上去。
再蠢的人都知道不对劲了。
陈父没费多少功夫就发现夏家在里头动的手脚,发现夏家怕陈家慢慢做大,会压到他们头上,正打压着他们呢。消息得知的瞬间,陈家子弟俱是哗然,脾气火爆些的,就要去找夏家人算账,被陈父拦下了。夏家,他们现在还惹不起。
可这口气,难道就这么咽下去了?此刻陈父倒是有些后悔,早年就不该认为女儿没用太过忽略,否则此刻也不至于如此棘手。陈父想了几个晚上,到底是忍不住,联系上宫里的陈妃,诉苦表忠心,十八般武艺全上,费了老大功夫,终于换得了陈妃对陈家的好感来。第一步成功了,陈父便准备了第二步,把自家孙女,送到四皇子徒宥昊身边。
与陈妃一意要把侄女儿许配给徒宥昊为皇子妃不同,陈父光听京城里对四皇子的传言也知道,陈妃和四皇子关系并不很亲厚,这么多年,自家与他也并不亲密,要论亲缘,四皇子未必买账。而论官阶,老大陈奇四品官的身份,注定了孙女的身份当不得正妃。陈父早先让人给陈妃递话的时候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陈妃能说动四皇子就最好,要不行,侧妃也不是不能接受。
谁知道徒宥昊竟会和陈妃大吵一架,扭头就走,好几天了,母子间不见半点缓和不说,陈家几次给徒宥昊送信请求一聚,徒宥昊也俱都给推了,送去的礼物,徒宥昊看都没看,就都给退了回来。
陈家人开始着慌了,该不是这么件事,就把人给得罪了吧?
陈父陈奇暗自都怨怪陈妃不会说话,好好得把徒宥昊惹急了,果然还跟小时候一样,三杆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这么多年了,还是没长进。
几次三番找徒宥昊,徒宥昊理都不理,陈家人没了办法,只好用最笨的方法,派人盯紧了徒宥昊的行踪,只等着他出宫,堵住人好好聊一聊。
荣国府贾瑚和徒宥昊交好的事满京城都知道,并不难打听,听说宁国府贾珍之妻去世,陈家就有预感徒宥昊会出宫,果不其然,宁国府丧贴送出去第二日,徒宥昊就坐了马车出宫,一路直往宁荣大街而去。
派去盯梢的人赶忙回去禀报,早就在附近酒楼等着的陈奇带着二弟陈达赶忙赶了去,安义正坐在车辙上催着车夫快些走,迎面突然打马来了一行人拦在了前面。
车夫吃了一惊,赶忙停了下来,安义坐在车上,只觉得好一阵颠簸,浑身都不舒服,赶忙问车厢里面:“爷,您没事吧?”得到徒宥昊不妨事的回答,才怒上眉梢地瞪着前面的人,才要张口骂,猛不丁发现打头的人很有些眼熟,再一细瞧,不是陈家大爷陈奇又是谁?不满便又咽回了肚子里,忙对徒宥昊说道,“爷,陈家舅老爷来了。”
徒宥昊原本只当是路上哪个不小心进了官员专用的通道才引得马车蓦然停住,心里并不当回事,可以听安义说是陈家人,陈妃当日要他娶陈家女的事便浮现眼前,登时便是一恼:“作死的奴才,说什么浑话,陈家舅舅怎么会做出在大街上拦人的事儿来,你自己不长眼,还敢乱说话!”
说的陈奇和陈达都是面色尴尬,陈达脸色一变,就要发作,被陈奇给拦住了,两人翻身下马,陈奇扬声道:“殿下莫怪,实是我等造次了,不敬之处,还请见谅。”
马车车厢门猛然被打开,露出徒宥昊震惊抱歉的脸来:“竟果然是大舅和二舅?是我失礼了失礼了。”话说着,却并不下来与他们见礼,还兀自悠然坐在车里。
陈奇就知道,徒宥昊对他们怕是有着怨气呢,忙道:“早前一直想和殿下您好好聊聊说说话,偏一直没有机会,今日既遇到,可否请殿下一聚?”
徒宥昊眯起眼睛盯了这个陈家数一数二的人物,在他的目光下,依旧淡然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神里还透着慈和的光,仿佛他是他多心疼看重的人一般。不说他打仗多厉害,光这做戏的本事,就很了不得了。徒宥昊看看天色,还早,倒不急着赶去宁国府,陈家既然都放下了身段,听听他们怎么说也无妨。“舅舅既这般说了,岂敢不从?”示意了一下安义,安义忙拿来矮凳请徒宥昊下车,陈奇前边引路,一行人到了见酒楼,包厢早就准备好了,门口还有陈家下人守着,绝对不会有人偷听。
几人一落座,陈奇便亲自执壶给徒宥昊满了杯茶,徒宥昊也不想把事做绝,双手捧了过来,口中只道:“这可不敢当,舅舅折杀我了。”
陈奇见他还算给面子,心底也是松了口气,说道:“应当的应当的,舅舅合该给你陪个礼,早前我那娘子进宫和娘娘说了些话,不妨娘娘竟误会了,早前我听说竟叫你们母子生分了,我这心里……这里给殿下赔不是,给你带来麻烦了。”
徒宥昊便是心里早有准备陈家人回来赔不是也没想到陈奇会这般放得下身段,再看他的眼底,没有任何做作的模样,不由更是惊叹,人说陈奇精干老练,果然不假,为了利益,连给晚辈伏低做小都能忍,这样的人,若搁在乱世,必为枭雄。只不知,是不是个睚眦必报,宁可我负尽天下人的主儿。
心底连番计较,徒宥昊只是连道不敢,见陈奇一定坚持,自喝了口茶水表示谅解了,说道:“大舅这般可叫我怎么受得起?原也是我不懂事,折了母妃的面子。”
陈奇苦笑摇头:“这原也是我等痴心妄想,说来子女都是债,我那女儿,自见了你……殿下龙章凤质,年少俊杰,彼此又是血亲,我们也有心全了嫣儿的心思。我们有自知之明,就嫣儿的身份,还配不上殿下你的身份,正妃之位是万万不敢想的。娘娘厚爱,有这份心意,我等已然感激不尽,却也不敢厚着脸皮真照办了。还请殿下看着娘娘也是一番为兄长侄女的心,万莫要怪娘娘才好。”
徒宥昊揣度着陈奇话里的意思,正妃是不敢想的,那就是想要侧妃之位了?陈家这么一心要把自己女儿嫁给他,连侧妃也无所谓了,还对他对陈妃那么巴结体贴,难道,真的打算脱离夏家了?
“舅舅多心了,生恩养恩,我岂会真与母妃生分,此次也是我的错。”徒宥昊心中有了计较,笑笑,说道:“舅舅一腔为子女计、为家人着想的心,真真叫我无地自容了。”
陈奇便不好意思道:“哪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也就是多想了一些。如今这时日,除了自家人,谁还会关心自己人?没着血缘亲情,今天靠得再亲密,明儿都可能扎你一刀,到最后啊你猜明白,真真值得信赖的人,还是自家人。”
徒宥昊听着不住点头:“舅舅说的有理、有理。”还说道,“舅母表弟表妹有舅舅您这样重情重义之人护着遮风挡雨,当真是好福气。”
“女人的好福气在丈夫不在父亲。”陈奇叹口气,“我别的不担心,就怕我那女儿日后嫁出去吃亏。我那大女儿就嫁在西北,如此也是在婆家过得不尽欢喜。我这小女儿,自来伶俐懂事,一想到她日后要吃苦,我这心啊,就揪的疼。”
徒宥昊便笑道:“舅舅快莫担心了,表妹如此品貌,日后定然有福,平安顺遂,富贵荣华。”
陈奇看了他好一会儿,徒宥昊只不闪不避由着他打量,陈奇便大笑起来:“好好好,殿下吉言,我生受了,只盼着一切如此便好。”
一时小二上了酒菜,陈奇便招呼着喝酒,大家喝了个酣畅淋漓,还是徒宥昊一直推拒一会儿还要去参加丧礼不好酒气浓郁,陈奇这才罢了。几人坐着又喝了碗醒酒汤,叫了几间房洗漱过,陈奇陈达本还要跟着徒宥昊一起去宁国府参加黄氏的丧礼,被徒宥昊拒绝了,一个女眷的丧礼,陈家与贾家又无交情,去了不合适。陈奇陈达也不坚持,看着徒宥昊马车一路远走,这才转身回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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