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眼睛一横:“你们是我亲侄子亲侄女,我送你们点东西,谁敢多嘴?”缓和了表情又道,“我膝下两个,一个大了忙着功课没时间陪我,一个得替我在婆母跟前尽孝,不好打搅,你们来这些日子,我觉得整个宅子都热闹起来了——我是真心给你们的,你们要是不收,就是辜负了我的心意。”
王熙凤王仁还能说什么?只能再一次感谢王氏的厚意。心里正自有些担心如此张扬回王家会不好,又是一辆马车过来,王氏指着那辆车对两人说道:“这是我准备点的一点小东西,是给大嫂的,就劳烦仁哥儿凤丫头,给我转交给大嫂。”
其实这也就是客气话,贾家自然会派了管事送他们回去,到时候见王子腾夫人的,定是管事。不过这么一说,却是很给王熙凤兄妹两个面子,显然把他们当成了能办事的人。且处处打点到,顾及了两人寄人篱下的身份,另备礼物给王子腾夫人,以免她对兄妹二人受到重礼而不欢喜……
王仁王熙凤往日还对这个不常往来的姑母感情泛泛,这段时间过下来,已然对其亲近不少,这一刻听得她这话,心中更是温热得紧,看着人的眼神都带上了水光。王仁在外纨绔嘴花花,对长辈却颇是木讷,说不出得体的话来,看着妹妹,急得险些没跳脚。王熙凤便一下扑进了王氏怀里:“姑母,你对我这么好,我都舍不得走了怎么办?”
漂亮精致可爱的小姑娘,这么娇滴滴泪蒙蒙的撒着娇,真叫人看着心都软了。王氏搂着小姑娘,自己也掉眼泪:“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不是我的女儿,真恨不能天天呆在身边,一刻也不离了。”
兄妹俩是一步三回头地坐上马车离开了贾家,王氏在外面直看到马车的影子都消失不见了,才擦了擦眼角,转身回屋。周瑞家的赞叹道:“太太对表少爷表小姐,真是没话说,便是亲母子,也没有更好的。”
王氏便叹一声:“二哥早亡,往日对这一对兄妹,我也是疏忽了,年年送礼不少,接触却不多,竟是到如今才发现两个孩子的可爱之处来。仁哥儿老实,凤丫头聪慧……咱们这府里人还是少了,有这两个孩子在,我每天起来,都觉得精神好许多……”说着又有些颓然,“可惜了,是临时才来住一阵,要能长长久久住着,那该多好!”
周瑞家的是从王家出来的老人,对王家的情况比较了解,闻言叹了口气:“这哪成啊,还有大老爷在,表少爷表小姐,哪能住到姑母家来?”那不是让人戳王子腾的脊梁骨吗?“再者说,舅太太怕得不高兴呢。”
闻言王氏心底冷笑,她那个大嫂,看着再贤惠不过,内里却是个小气爱计较的,王子腾对她这个妹妹虽然好,可这些年过年过节送礼回娘家的时候,王氏从不敢怠慢分毫,为的就是这个厉害嫂子。
可惜,再多好东西也养不熟个白眼狼,怪道她母亲在世时常说嫂子不好,果然是个黑了心肝的。这么多年自己送她的好东西还少了,临到了,背着她密谋一脚踹开她!
什么东西!
王氏扶着周瑞家的慢慢走动:“我这个大嫂啊……仁哥儿是男孩,在外院住着还好,凤丫头却是要在内宅里过活的,你就瞧她才多大个孩子,做事就那么伶俐周到,可不是平日练出来的?就好比我那元春,要是在我身边养着,我哪舍得她每日站规矩伺候我?还不心疼她呵护她,让她乘着没出门前,好好过过松快日子,享受享受姑娘家的清闲?偏人不在我跟前,在荣国府里每天照顾老太太,还得小心那边暗自有什么手段……每天里没个休息……”王氏说着说着,眼泪又滴了下来。
周瑞家的这才恍然大悟,怪道太太突然对侄女儿这般呵护疼爱,原来是思念大姑娘,把表姑娘当成替身了。这就难怪了,往日也不见王氏早呢么关心王熙凤,怎么态度就突然变了!原来如此啊!只可惜,当日把元春送到贾母处教养打的是孝顺祖母,让孩子陪着老人的“孝心”的旗子,如今要把人带回来,又谈何容易?
“太太快别伤心了,姑娘虽然不在您身边养着,但您要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有老太太护着呢,那边敢怠慢了咱们大姑娘分毫?要有,别说老太太,小的就是豁出命去,也得给咱们姑娘讨回个公道来!”周瑞家的也只能言语空洞地劝慰王氏,“姑娘在老太太身边,吃不了亏的,太太您就别担心了。您要一个人觉得寂寞,以后不如常叫表小姐过来?”
王氏摇着头:“哪那么容易,这次来的突然还不知道为什么呢,还有下次?大嫂未必也肯放人~”
周瑞家的瞧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忙忙又给出主意:“表小姐不能来,您还不能回去啊?您常会王府看表小姐,不就好了吗?”
王氏还是精神难振:“我一个出嫁多年的姑太太,三五不时回娘家,看到的人,得说成什么样?”是被夫家嫌弃了?是吃里扒外一心惦记着娘家?不管哪一个,说出去都能让王氏被口水淹死。
周瑞家的彻底没了法子,王氏便念着凤丫头,长长叹息:“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以后多提醒我,可不能再轻忽委屈了孩子。”
后面接连好一个月,王氏果然处处惦记王熙凤,今儿想起来往王家松了三匹布,两匹给王子腾夫人,一匹给王熙凤。明儿给定了好一副虾须镯子,突然觉得衬王熙凤,就给送去了……都不很贵重,只是时不时惦记着,一时上下左右,没人不知道王氏爱极了娘家的内侄女。
王子腾夫人私下还问起了王氏,怎么突然对王熙凤这么惦记,王氏坦坦荡荡地答:“咱们王家这一辈,可就这么一个女孩子,她爹又早早没了,以前没长久相处也就罢了,这些日子呆久了,倒记起小时候的事来。她又是个可爱的性子,我哪能不惦记。”
王子腾夫人便理解的点点头,也是,一同长大的兄妹感情本就深厚,记起年幼时候的情分,再生疏也亲近了。凤丫头那张嘴,哄人也是实在厉害,就是自己,有时候不也被逗得欢喜?王氏会喜欢,毫不奇怪!
回头跟王子腾说起时,就有些唏嘘:“我瞧着姑太太,对凤丫头那真是当了女儿来疼的。”虽说到底比不得元春,可那是亲生女儿,亲生跟不亲生的本来就很难一模一样,王氏这样对王熙凤比对元春差一点,那才是正常的,旁人看着才觉得真切。王子腾夫人半点没察觉不对,只是有些为王氏可惜,她如今这般疼爱的侄女儿,却是要顶了她如今位置,抢了她娘家支持的人。
王子腾想起妹妹,又想想侄女,嘴唇仅仅抿住:“她是王家女,王家生她养她帮助她支持她那么多年,现在为王家受些委屈,也是她该做的。”
不管是“贾史王薛”还是“王史贾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的结盟,却不能断了!委屈了妹妹,了不得,以后自己再好好补偿她就是了。
王子腾这边愧疚着,辛苦忍耐了那么许久取得了众人信任的王氏,终于开始行动了!
第181章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王熙凤一直都在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把在荣国府那一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知伯母王子腾夫人。那一时的隐瞒,影响了她的整个后半生。
可是当时的王熙凤又哪里知道这些呢?
她难道能说自己私下里偷偷打听伯父伯母之间的谈话,知道长辈有意把自己许配给贾琏,所以难得到荣国府做客的时候,就特意接近了贾琏吗?怕是话才一出口,往日苦心讨好才对她和颜悦色几分的大伯母就要瞬间变了颜色,便是不把她禁足不出,心里也要厌恶了她。
对于自己那天的不矜持行为,王熙凤事后回想起,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做出这般大胆的事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个相差无几的男孩一块儿玩,虽则面上顶着亲戚的名头,可不过是世交而已。这样的行为,就算她平日胆子再大,这也实在是出格了。要叫旁人知道自己彼时已然猜到两家要联姻,怕更要瞧不起她——哪有姑娘家自己巴巴去看未来可能的夫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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