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这么大年纪了,被人这般打上门来还是第一次,还是个晚辈,心里多怄气就别提了,偏还得对人笑脸相迎,谁叫犯错的是他唯一的儿子?“亲家啊……”
他话才出口,黄继晟突然看着他说道:“亲家老爷,我们既然来,自然是打听清楚了的,您要说什么,还请等我们把话说完可好?”
贾敬被堵了个正着,生生憋了老大一口气,可黄继晟这哪是征求他的意见啊,分明是不容拒绝,贾敬咬咬牙,硬是吞了这口气,强自扯着嘴角,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黄继锋在旁边冷笑一声,说不尽的嘲讽,不说贾敬,连贾赦都觉得这人太过猖狂了一点,虽说贾珍糊涂做错了事,可黄家这般态度,难道是想跟贾家真翻脸不成?贾珍为了个小倌在外头闹事是太糊涂,可罪不及此吧,更不要说,黄氏还有个儿子贾蓉在呢。
本还一肚子不满,谁知下一刻黄继晟开口说话,把他们纷纷骇了一跳,这才知道,贾珍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贾敬贾赦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听得黄继晟说道:“听得我妹妹去世,我母亲当即就病倒了,如今还缠绵病榻。我母亲只这么一个女儿,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同胞妹妹,感情向来深厚。原只当我妹妹没福气,缠绵病榻这么许久不见好,一病就没了,还觉对不住贵府。再看到贵府如此操办我妹妹的丧礼,只当贵府重情重义,想着将自家姑娘嫁到贵府,真是万没有做错的。”
在场诸人都不是蠢人,听得黄继晟这般说,自然知道这下面定有个转折,俱都打起了精神,等着应付黄继晟下面的责难,果然看得他死死盯紧了贾珍,勾着冷笑道:“谁知道前天晚上,门房里收到了一封信,却是有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还记着我妹妹平日里的好,将当日自己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这才叫我们一家知道,我妹妹,竟是被活活气死的!”一手指着了贾珍,厉声喝道,“我妹妹嫁入你家门,为你操持家务孝顺父母生儿育女开枝散叶,京里谁人不说好?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竟乘着酒醉还敢对她无礼,最后生生气死了她?!”
一语既出,满场哗然,贾敬贾赦第一次听说还有这般内情,震惊的不可名状,黄家人却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活撕了贾珍才好。
贾珍心里何尝不愧疚,听得黄继晟这般说,就知道再瞒不住,颓然说道:“我也不是诚心的,当日我喝多了酒,在外面又受了气,回来就失了形……我断没有害死奶奶的想法啊,那可是我的妻子,我儿的娘啊。”说着想起往日黄氏的好来,不由垂下眼泪,悔恨交加。
黄家人却根本不买这个帐:“你若有心,便是喝了酒也不会如此糊涂。我们也才知道,原来我妹妹当日身子已然好了许多,只等着慢慢静养,不定还能好起来,偏你把我妹妹气得差点晕了过去,末了也不找大夫来看,赔礼道歉,我妹妹生生憋着口气,才叫病情一下加重,暴毙而亡。贾珍,你害死我妹妹,还敢在丧礼上装着夫妻情深的模样骗人,你也有这个脸?!”又道,“我们也怕冤枉了你,让人仔细去查了,原来你当日却是和人喝花酒,为了个小倌争执起来,到最后输给了人,憋着气回家……我妹妹好歹是你原配,她病重你去喝花酒,受了气找她撒气,我竟从不知道,我妹妹以往过得就是这种日子!”说到这里,黄继晟眼里显现出泪光,看着贾珍的眼底透着彻骨的恨意。
贾敬气个仰倒,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儿子竟会这般荒唐,一口气上不来,两眼翻白了,一瞬就向旁边栽倒了过去!
“敬大哥!”
“爹!”
贾赦贾珍齐齐惊呼,黄家人见着贾敬脸色惨白一下栽倒在地,咣当好大一声响,实不像是作为,面面相觑一会儿,皆皱起了眉头!
第164章
谁都想不到,黄家气势汹汹打上门来追究黄氏之死,临了了贾敬竟会突然厥过去。一时众人皆慌了神,黄家人不动,贾赦贾珍忙去掐人中喊大夫,屋里一窝蜂涌进了好一群人,弄得黄家人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索性贾敬并没有厥过去多久,很快就回复了神智,幽幽长长一声深呼吸,贾敬再坐回座位上,已然没有了开始的精神,颓然若一下老了十几岁,什么精气神都没有了,挥退了下人,看着黄家黄继晟黄继锋,长长叹了一声,却是上前给他们深深弯下了腰:“我养儿不教,实在是对不住你们家啊。”
这一礼鞠躬,不仅黄家人动容,贾珍也立即跪了下去,哭着大喊道:“都是我的错!”
贾赦在一旁是恨得直不能打死这个不省心的侄子,不孝的东西,竟叫老父为他收拾烂摊子,到最后,连尊严都赔了进去。
只是无论贾家再怎么赔罪,黄家人也不肯就这么算了,看在贾敬的面上对贾珍是没怎么样,但言语间已是老大不客气,贾敬不得不叫人喊出了贾蓉来,黄家人看在贾蓉的面上,才暂时退了一步,只是提出了当场检验黄氏的嫁妆,并要求封存等着贾蓉长大后继承,旁的什么,却都没说。
就是这样,才更加叫人揪心。
“半空里挂着,不上不下,黄家也不说个章程,只把咱们吊着,还不知道后面怎么的呢。”张氏说起来就满肚子怨愤,“大嫂子今儿听说消息就倒下了,都快喘不上气来,躺在床上直掉眼泪,琏儿才回来也跟我说,蓉哥儿看着怪怪的,眼神可怕的吓人……你说说,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可要说怪黄家闹事,张氏也张不开这个口,黄氏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黄家能咽的下这口气就怪了。将心比心,这事要发生在自家人身上,张氏也得打上门去。
“说来说去,都是珍哥儿的错!”张氏拍着桌子大骂,“喝了两杯猫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在外面做的龌龊事,回到家来还有脸拿着妻子撒气,还敢做那种荒唐事,好人都被气出病来了,更何况是侄儿媳妇那么弱的身子!可怜了侄儿媳妇那么个千伶百俐的人儿,”竟就那么一病不起,香消玉殒了。
贾赦如今看着贾珍也是厌烦得紧:“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行事纨绔些也不算的什么,可大事上要有分寸,这是他原配呢,就敢弄成这样?现在事情闹到这地步,两家好好的亲家,怕要成仇家了,蓉哥儿那么个孩子,以后还有的磨呢。”偏贾蓉是贾珍嫡长子,日后少不得继承家业的,要对贾珍有了心结,日后还不定怎么呢。
张氏只在一旁冷笑:“老子作孽,最后害到了儿子头上。珍哥儿这般糊涂,日后就是再不好,也是他自找的。正该叫黄家人好好收拾收拾他,叫他长长记性!”
话虽如此,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荣国府该帮的还得帮,黄家人这次是真不打算和宁国府再维持下去了,生生是一分一分将黄氏的嫁妆算的清清楚楚,当着众人的面,不管贾家给开出了什么条件的赔礼,一律没收,只是撂下了话,若将来贾蓉受到一丝委屈,黄家人也不是吃素的。又当着贾敬贾赦等人的面叫贾珍跪在黄氏灵位前赔礼道歉,带了黄氏生前伺候的丫头婆子就走了。
黄家这是生生抓住了贾珍的小辫子,诚心威胁他一辈子呢。贾珍急得不得了,贾敬却也任由着黄家人去了。
所有过程里,贾敬许氏都是强撑着身子,回头双双就病倒了。宁国府一下没了主心骨,贾珍急得焦头烂额,最后又求到了张氏身上。
张氏回来气得又骂了好一阵,碍着情面,回头少不得还得帮着张罗。只是贾敬许氏的身体都是不好了,尤其贾敬,好像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根本不愿意见贾珍,自顾自一个人呆在了书房里,也不知道干些什么,除了三五不时去看看许氏,贾珍在门前跪着求见了许多次,贾敬只打发人让他走。
“活该,也不瞧瞧他,那么大人了,儿子都快要成家立业了,还干的那些混账事!敬大哥有这么个儿子,真是……”张氏在背后摇头叹息。
贾瑚在外面走动,知道的要更多些。他如今又在翰林院,常接触到各方呈交上来的奏折,消息也灵通,却是知道贾敬这些年官场上并不很如意,他是勋贵出身,骨子里还保着老牌勋贵的观念,与清流之间相处不过泛泛,上半年也不知道怎么的,竟被人弹劾了多次尸位素餐无所作为,皇帝虽压着没有批复,但贾敬如今处境也狠尴尬,到如今,已是渐渐被孤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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