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板起脸:“朕说你们当得就当得。”喊了内侍进来,道,“传朕旨意,蔡驸马齐都督办差有功,赏珍珠两斛,黄金百两,锦缎百匹。”
蔡启文齐泽又是好一通谢恩,末了,蔡启文还有些不明白,问道:“皇上,臣等受此赏赐实在有愧,这些证据,怕是不足以叫昭狱那些人俯首认罪……”
皇帝摆摆手:“这你不用操心,这些老狐狸经历世事百态,如今自然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动他们,这会儿他们聪明的,就该有动作了。”
蔡启文齐泽虽还不明白,可皇帝不想说,谁还敢问?一时退了出来,皇帝一个人批阅着奏折,文官御史早就炒成了一团,上的奏折就没一个对他心意的,越看越是烦闷,朱批便越发刻薄。
周如海进来小声回禀:“六皇子高烧越发严重了,杜昭容娘娘又哭晕过去了,清漪阁派了人来通报,皇上,您看……”
皇帝当即便拉下了脸:“你不见朕正在批阅奏折?杜昭容真是越来越放肆,明知道朕在处理军国大事,还敢来打搅。”当真这段时间把她捧太高了,果然是心野了吗?冷哼一声,“传话过去,朕晚点在过去。”
周如海低头不说话,果然,一会儿皇帝便闷闷起来,不悦道:“罢罢罢,如今这会儿还少不得她……来人啊,去清漪阁!”若杜昭容不是二公主生母,他还要拿着这个借口……哼!
同一时间,昭狱里,齐国公修国公贾代善贾敬等早有准备的人便喊了那当差的来,不一会儿,他们便被带到了更好的屋子里去,那里,自然有人等着他们跟着说话。
而定城侯府景田候这些有着太多糟心事的人家,冷汗直打湿了亵衣。
三天后,六皇子转危为安,虽脸上留下印子左手反应不大灵便,到底性命无虞。皇帝喜忧参半,恰此时有人作证景田候定城侯工部李石李侍郎兵部张源张参将等十几户人家参与徒宥明叛乱,圣上大怒,下旨夷三族,六岁以上男丁尽皆处死,女眷发为官奴,遇赦不赦。
修国公府齐国公府镇国公府等勋贵之家也各有子侄被训斥罢官,理国公缮国公两位更被圣上训斥,勒令禁闭一年,不得外出。
百姓听闻这些人家与叛党勾结,菜市场砍头时只把烂菜叶臭鸡蛋往那些人头上砸,叫骂圣上太过仁慈,此般乱臣贼子,合该五马分尸凌迟处死才对。
出得昭狱,几位国公侯爷相视尽皆苦笑,如果时间早十年,他们这些老不死,又何苦今日步步后退?可惜当年龙马精神战场上厮杀来回泰山压顶也不皱眉的兄弟,如今或垂垂老矣或早一钵黄土,早年生死与共共同进退齐心协力,到如今,如今各有心思为子孙计较,联合已是不可能,为了给子孙后代留一线生机,也只能忍痛断尾求生,好歹叫那不成器的子孙再逍遥几代。此次平叛的两万勤王之师如今还驻扎城外,他们又能奈之何?
如今天下承平,皇上要重用文官,他们这些勋贵,还是不要打眼的好。他们做臣子的,势力大的叫皇家都有了压力,可不就是找死?只盼着他们的安安分分,能换来一丝平静才好。
又过几天,缮国公府老国公嘴馋吃了糖醋鱼,引发旧疾躺下了。贾代善在书房跟贾赦说话的时候,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上。
贾赦忙忙扶住,叫请太医,贾代善一把拉住他:“我不过是晚上贪凉开了窗子受了寒,年老体弱不中用才病倒了,老大,你可记住了?”
贾赦木愣愣怔在那里,贾代善狠狠掐住他胳膊,撑着口气骂道:“我的话、你可听见了?!”
贾赦眼泪倏然落下,点头道:“儿子、儿子听见了,父亲委实、委实不该,竟这般不爱惜身体,贪凉得了风寒,叫儿子、叫儿子心里……”
贾代善这方一笑,倒在了椅子上,陷入黑暗前,小声喃道:“政儿……”
第97章
对贾母来说,最近这段日子,简直就跟噩梦一样,她一辈子都没受过的担惊受怕,这短短的时日里,全都尝了个遍。
先是唯一的爱女出事,然后牵扯上了最心疼地小儿子,她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小儿子远走她身边,还没从愁绪里回过神来,马上京里就出现了叛乱,一连串的恐慌害怕,险些没了个孙子,好不容易一切尘埃落定了,皇上却突然抄了荣国府,虽说没把所有人下狱扣押,可锦衣府的人却着着实实将荣国府上下搜了个遍。贾母是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可就看人家不拿金银珠宝,只把那些书册信件重重盘查就知道,事情肯定不象表面那么简单,不定贾代善做了什么。
贾母被锦衣府的人扣在偏院里,吃着冷饽饽喝着粗茶水的时候,直恨不得贾代善就在她面前,她好指着他好好痛骂一顿,她是真不甘心,自己怎么对不住她了,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奉养老人,他出征她在家里守着,公婆去世她守孝,把儿女抚养成人,她怎么也是贾家的功臣吧?可他都是怎么对她的?把女儿嫁给了个孤寡一身破落户独子,把她最疼爱的小儿子赶去了祖宅,这会儿,居然还给家里招来了那么大的祸事!
这可是抄家啊!
贾母在偏院里,越是担惊受怕,就越恨贾代善,她艰难地咽着那粗糙无味的饽饽,一口一口就着脑子里贾代善的罪状狠狠得咬着,心底发狠,要是平安度过这一劫,看她怎么跟贾代善闹。
真真是昏了头了,也不知道做的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居然把皇上震怒到要抄家的地步。他还有没有把家里人放在心上了?!
可贾母怎么也没想到,在偏院里好容易熬了七八天,锦衣府的人客客气气放她们出来,她还没来得及跟贾代善算账,贾代善、荣国府的顶梁柱,就突然地倒了下来。
大儿子慌乱地让人请太医叮嘱下人各司其职不准乱,大儿媳撑着病体过来问候,小儿媳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府里直乱成了一团,哪还见得往日的半点安宁。可不管噪杂声如何喧嚣,贾母都仿佛置身于外,完全没有真实感。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荒谬可笑的戏码,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叫人又厌恶又痛恨。
贾赦焦头烂额地嘱咐了大管家这段时间一定要看紧门户不准下人随意进出招惹是非,安排了护院按时巡视宅院,不准出现任何浑水摸鱼的事,又狠狠放下话来,要有下人赶在这档口闹事,一律重打四十板子,没死的再全家卖到山里矿里去,把下人吓得两股战战,这才稍稍满意了,一口气闷干了一盏茶,气哼哼骂着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太医还没来?我吩咐你们去请王太医,这都多久了,怎么人还没来?这会儿了,你们还敢偷懒,还要不要命了!”
下人苦着脸:“大爷,已经去了三四拨人了,太医就来了。”
贾赦又骂了一通,催促着让下人赶紧把太医请来,回转到内室才发现贾母神色不对,那模样,好似魔怔了一般,整个人都定定的,两眼都直了,登时慌了,忙喊道:“太太,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儿子。”
张氏这段日子操心太过,生了病却有没有修养好,伤了底子,这会儿歪在椅子上,嘴唇苍白一片,脸色也是蜡黄的,恹恹的没有力气,听得贾赦惊叫,这才看了贾母,果然那木怔怔的样子不似往常,仿佛整个精气神儿都没了一样,哪还有平日那装模作样的劲头儿,想是打击的厉害了。
张氏将心比心,要是她听说贾赦出了事,大抵也该是这样。心里颇有些欢喜,碍着贾赦在,却不好流露出来,只能强打起精神走近了关心道:“太太,您先莫担心,老爷不一定有事的,您可得保重身子。”
王氏先头只光顾着担心贾代善走了自己这房可怎么办,贾政怎么办,一时倒没注意贾母的异常,这会儿不由得越发慌了神,这贾代善病来如山倒,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贾母要在出事,她们二房,可真就要倒大霉了,却是真心实意地拉了贾母的手,悲戚道:“太太,您可别吓我们,老爷这一病倒,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您这样,可叫我们怎么办?叫老爷怎么办?”
你一句我一句的,贾母空洞没有焦距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了清明,脑子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眼泪就不可以指定地流了下来,好半天,才拍着椅子扶手,大声哭嚎起来:“老爷,老爷……”来来回回,只这么两个字,却是撕心裂肺,痛入骨髓,哀戚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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