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254)

　　看着人群中孤独的男孩，她的心中充满哀伤。这样的孩子真的能获得幸福吗？未来又在何方？

　　“万尼亚，你想吃冰淇淋吗？”瓦莲京娜低头问孩子。

　　“……”

　　小熊点点头，拉住了她的手。柔软的小手，暖暖的掌心。

　　老奶奶微笑：

　　“那么走吧，我们去买冰淇淋吧，心情好一点。给法捷耶夫也买一个，他还是个大孩子咧。”

　　离开博物馆后，他们路过一个公园，广场上盛放着夏日的鲜花，午后的河水蔚蓝如画。孩子们在树荫下玩耍，母亲们轻声交谈。几个大学生享受着假期的休闲，在长椅上玩跳棋。不远处有一个冰淇淋车，一个带头巾的大娘正等着孩子们来买冰淇淋。

　　法捷耶夫带着小伊万去买了冰淇淋。三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小熊抱着雪糕舔舔舔，两条腿在高高的椅子上晃来晃去。

　　两个大人看着孩子吃冰淇淋。

　　瓦莲京娜说：“我年轻的时候，牛奶坚果冰淇淋只要11戈比。我丈夫也最喜欢冰淇淋了……诶呀，难道有苏联人会不喜欢冰淇淋吗？以前我们会把小女儿留在家里，两个人偷偷出来买贵的冰淇淋‘列宁格勒’，那可要28戈比呢，能坐9次电车啊！哈哈哈，卓娅长大后知道我们竟然瞒着她悄悄出来买又贵又好吃的冰淇淋，气坏了哈哈哈。哈哈，小孩子懂什么，她只要吃10戈比的番茄冰淇淋就能开心了。我们大人自己享受享受吧。对了，现在冰淇淋多少钱一个？我很久没有吃了。”

　　“差不多50戈比。”法捷耶夫说。

　　瓦莲京娜吓了一跳：

　　“50戈比？！这也太贵了吧……这……啊，可想而知，现在经济这个情况，什么都在涨价……都怪‘地图’，都怪他！他不仅毁了国家，还毁了我们的冰淇淋的品质……再也没有好吃又便宜的苏联冰淇淋了，我已经很多年没吃冰淇淋了，现在商店里卖的都是外国货，就连列宁格勒生产的几种冰淇淋口味根本不是以前那样了……以前外国人都羡慕我们的冰淇淋，现在全没了。”

　　小熊抬头看两个大人，瓦莲京娜就掏出手帕，给他擦擦嘴角的奶油。

　　法捷耶夫说：“我也觉得，现在冰淇淋变得好贵，味道也没有我小时候吃的那么好。”

　　三人沉默了。

　　男孩继续舔冰淇淋，老奶奶闭目养神。法捷耶夫照常拿出教材来看，准备考试。夏天悄悄过去，海鸥在蔚蓝的天空中盘旋……

　　瓦莲京娜休息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发现法捷耶夫根本没在看书。小伙子手上捧着书，眼睛地望着不远处几个正在玩跳棋的女大学生。他望着那个穿黄裙子的姑娘发愣，就像所有一见钟情的傻瓜。

　　“……”

　　小熊也发现了法捷耶夫的异常，一边舔冰淇淋一边抬头观察他。

　　瓦莲京娜按了一下小伙子的脑袋，强行让他好好看书：“诶呀！您看什么看呢！考试难道要考漂亮姑娘不成？！人家脸上又没有考试知识点，您专心看书！”

　　“哦、哦……”

　　年轻的保镖支支吾吾地，继续看书……没过一会儿，法捷耶夫又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出神地望着河边那位穿黄色连衣裙的姑娘。

　　小熊歪着脑袋，吧唧吧唧嘴，舔了舔嘴角的奶油，吃掉了华夫饼蛋筒。

　　瓦莲京娜只觉得好笑。年轻小伙子总是这样，好吧，她帮一帮这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于是她拍了拍法捷耶夫的肩膀：

　　“喂，看到那个冰淇淋车了吗？”

　　“冰淇淋车？刚刚不就看见了吗？”法捷耶夫皱起眉头。

　　“傻瓜！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买再两个冰淇淋，然后……”

　　“懂了，我去给伊万再买几个冰淇淋……可是孩子能一口气吃那么多吗？会不会冻坏了？”

　　法捷耶夫站起身，把教材放在长凳上。瓦莲京娜气得轻轻拍了一下小伙子的后脑勺，责骂他：

　　“您这脑袋是桦树木桩子做的？傻瓜，我是说，你可以去和那个姑娘聊聊，就说：我可以请您吃冰淇淋吗？要是她乐意，你就买冰淇淋给她，两个人聊聊天。要是姑娘不开心，你就马上回来，男子汉要尊重女孩子的意愿。”

　　“？！”

　　法捷耶夫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像是某种魔术表演。他摸了摸后脑勺，在军队的寸头发型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他在原地饶了个圈，在老奶奶的鼓励下终于鼓起勇气，向那个穿黄裙子的姑娘走去……

　　老太太和男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法捷耶夫这个傻小伙羞怯地去和姑娘们搭话，结果一口气买了5个冰淇淋，给每个姑娘都买了。真是个傻瓜，瓦莲京娜叹气……年轻人们都很高兴，继续有说有笑地继续玩跳棋。法捷耶夫也开始和那位穿黄裙子的姑娘聊天，两人偶尔露出腼腆的笑容，不知道在说什么。

　　“……”

　　小伊万看着远处的人群，紫罗兰色的眼睛冷得像冰。

　　瓦莲京娜留心观察孩子，摸摸他的小脑瓜：

　　“万尼亚，你瞧，这就是爱情。有时候一个人会忽然爱上另一个人……一颗心发现自己其实是另一个人的心灵。我们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而活着的，万尼亚。有时候，我们会发现自己是为了某个人而活，或是为了某个理想或者民族而活下去。”

　　“……”

　　小熊低着头，继续玩左手和右手比赛摔跤的游戏。

　　瓦莲京娜不知道男孩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仍然继续说：

　　“万尼亚，我意识到一件事：你可能不太能理解别人的行为，也不太能感觉到正常的情绪……你总是这么安静，从不说话，让爸爸妈妈那么担心……我想，这不是因为你笨，也不是因为你有毛病……你只是不想被人打扰，也不想打扰别人……是这样吗，万尼亚，是这样吗？”

　　“……”

　　男孩像是没有听见，仍然望着草丛中的小松鼠发愣。他又想到了审判日，想到了电影里那毁灭一切的热量。

　　老奶奶抚摸着男孩的脸颊：

　　“万尼亚，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去寻找你要的东西，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

　　红色的小松鼠蹦蹦跳跳，趴在草丛里，俯身去嗅一朵嫩黄色的蒲公英。小伊万盯着小松鼠，还是在想电影里的场景……终结者来自2029年，战争带来了毁灭，机器人带来了天启，上帝用亚当的儿子来惩罚亚当……好可怕啊，男孩想着爆炸的场景。大家都会死的，这很好……可是这一切，和小松鼠又有什么关系？小伊万心想。

　　瓦莲京娜说：

　　“我要送给你一个珍贵的礼物，万尼亚。”

　　“？”

　　听到“礼物”这个单词，小熊抬起脑袋，望着瓦莲京娜奶奶。

　　“我把这个送给你。”

　　瓦莲京娜拉过男孩的小手，把一个凉冰冰的东西放在小伊万手里……是那枚蝴蝶形的八音盒。银白色的铁皮，星星般亮晶晶的齿轮，蝴蝶的轮廓张开翅膀。就算是小伊万，也很少见到这样精巧的玩具。

　　瓦莲京娜转动发条，八音盒又开始歌唱……小伊万闭上眼静静地听，他感到了一些奇妙的东西。温柔的旋律，甜甜的冰淇淋，河水清凉，彼得堡的长夏……朦胧的印象如同光线透过水晶，散射出七彩的光晕……

　　“……”

　　男孩捧着八音盒，他明白了，这段旋律让他联想到吃冰淇淋。他喜欢。

　　瓦莲京娜说：

　　“这个八音盒能让你感到一些特别的情绪，对吗？万尼亚，这就是幸福与宁静……或许音乐会帮助你……以后如果有什么人或者事能让你联想起这段旋律，那就是爱。万尼亚，你就去寻找和这段旋律相似的东西吧，那就是属于你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