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208)

　　“怎么了，万尼亚？你今晚有别的事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本来和别人约好了吗？”耀摸了摸伊万的脸颊。

　　“是的，有一个工作上的应酬……本来我和同事约好去吃德国菜，但是我现在有些犹豫今晚还要不要去赴约。”

　　伊万继续开车，偶尔用余光瞥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耀。

　　“你去吧，万尼亚，工作上的事要紧。”

　　“可是我不太想让你今晚一个人待着。今天我们刚刚去医院检查过，我想陪你。”伊万看了一眼后视镜，镜中那双冰冷的紫眼睛也盯着他。

　　耀笑了一下：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没问题。而且……你也有你的工作和生活，不要为了陪我就耽误你的工作。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明天晚上再一起住，到时候我可以陪你工作或者玩电子游戏。”

　　“确实……耀，我最近有两件很重要的工作。等完成了那两件事，我们就结婚。还记得上次我带你去的那间湖边的礼拜堂吗？我们就在那里举办婚礼。”

　　“伊万，我不信教。”

　　“不，当然不。就我们两个人……耀，在星辰最终的降临时刻，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耀笑了一下，戳了戳熊仔的脸颊：

　　“啊……所以我受不了和文科生谈恋爱。大教授，或许我应该给您买一个冰淇淋，让您的熊嘴专心吃甜食，不要再说这种肉麻的情话了，真是的。”

　　“宝贝，再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吧。很快了，等我完成那两件重要的工作……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伊万温柔地微笑。

　　……

　　伊万把耀送回了家，开始准备今晚的狩猎。

　　不应该犹豫，应该尽快完成最后的两件作品。到时候两人的赌博游戏总会有一个令人愉快的结果，如果耀赢了，那么他也有足够的时间继续去治疗。伊万一边换衣服一边思忖着。

　　再快一点，尽快把仪式完成……等到星辰降下，巨大而可怖的时刻到来，他就会见到那位灼热的断罪天使。

　　这才是真正的审判日，这才是。

　　伊万期待着那一刻。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人形的东西。十几年来，他一直披着这张可笑的人皮，将自己伪装成一个高雅、沉稳、贴心的男人。人类们爱他，像是天真的小鸟一样围拢着他。而他呢？偶尔吃掉其中一两只小鸟，填饱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耀，如果你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你还会爱我吗？”

　　伊万不知道。

　　他继续对着镜子化妆，把自己乔装成另一幅面孔。

　　以前他吃过一个男人，那个男的是一个不出名的化妆师，在一家同性恋夜总会工作。那名化妆师在酒吧里被伊万迷住了，热情地邀请这位高大俊朗的俄罗斯男人去他家过夜。

　　伊万对男人没什么兴趣，不过当时他恰好有狩猎的兴致。于是他就和化妆师回了家……两人在楼道里时，那个同性恋竟然想要吻他，伊万没了耐心，直接折断了猎物的脖子，拖着尸体进了房子。

　　真是一次有趣的游戏，那个猎物让伊万记忆犹新，因为他在化妆师家里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

　　一本笔记，一件真正的人皮外套，一些编号的头发与牙齿标本。

　　没想到，化妆师竟然也是一个连环杀手。

　　那家伙会乔装打扮成不同的面孔去引诱猎物，把猎物骗到家里再宰杀。每次杀了人，化妆师都会扒下受害者的皮肤，就为了缝制一件奇特的人皮大衣。笔记本上明明白白地记录了每个受害者的信息，面貌，皮肤的编号。

　　那件人皮大衣还挺有趣的，如果不是因为防腐剂的味道太难闻，伊万倒也愿意穿在身上试试。可惜了。

　　于是他贴心地满足了那位化妆师的爱美之心。

　　伊万把化妆师的皮扒了下来，让血淋淋的死者如愿以偿地穿上了自己精心制作的人皮外套。很好，大家交换一下喜欢的衣服，像是高中女生的睡衣派对。

　　从此以后，伊万也学到了一个狩猎的小技巧：化妆。

　　一开始他做得不太熟练，毕竟他的脸五官深邃，很难伪装斯拉夫人的高眉骨和挺拔的鼻子。伊万努力琢磨学习了一段时间，技术就越加熟练了。一张陌生的脸总是在他狩猎时非常有效，就算监控拍到了他的面容，那些愚蠢的警察也很难分辨。

　　伊万有几张很喜欢的脸。其中，他最喜欢的是一个立陶宛男人的脸。那是他小时候看的恐怖片的主角。

　　吃人魔，莱克特医生。

　　伊万喜欢那部老电影，为了装得惟妙惟肖，他还自学了立陶宛语。立陶宛语属于波罗的语族，但也还好，人类的语言对于伊万来说都不难学。法语和德语简直轻而易举，西班牙语他说得不算优美，不过如果世界秩序重新洗牌，他倒是宁愿世界的通用语是西班牙语。元音多的语言总是比较动听。不像傻逼英语，一点拼写规则都没有，伊万平时总是假装自己不会说英语。

　　“要是王耀会说俄语就好了。”伊万嘟囔着，戴上了黑色的假发。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托里斯。

　　“喂。”伊万接起电话。

　　「教授，我要向您报告一件事……警方说是要询问全市所有立陶宛语教师，所以也会来询问我。」

　　“哦，”伊万漫不尽心地看看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继续调整五官上不太自然的地方，“我都忘了，你还在别的外语系教语言课。没关系的，警察问你什么你就回答吧。”

　　「好的。那么我不会提及我们系的任何老师，警察也不会知道您会说好几种语言。」

　　“聪明小狗，知道怎么应付警察。我就知道，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我可以充分信任你，好狗狗。”

　　伊万觉得差不多了，换上了他平时不穿的呢子西服。

　　「我一定不会辜负您！」

　　“托里斯，你很优秀，成功地通过了考验。要知道，我见识过很多愚蠢的小狗……我真心地对它们好，给它们机会。结果呢？小狗狗，冥顽不化，太可惜了。宴会上没有愚人的位子，仁慈的君主也不会一再容忍叛徒。你就不一样，托里斯，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多么聪明友善，我的朋友。”

　　「主人……！！」

　　“今晚我要去狩猎，德国人一向不好对付。为了以防万一，你今晚在工作室等我吧，说不定我会需要你的帮助。”

　　「好的，主人，我正要去照顾金鱼。昨天没来得给它喂食，可怜的，它大概……」

　　“金鱼？”伊万笑了，“不用再照顾金鱼了，它现在不是就和你在一起吗？”

　　「诶，什么？」

　　伊万愉快地笑起来：

　　“金鱼就在你肚子里啊，亲爱的朋友。想想看，昨天晚饭吃的什么？你的波兰朋友不是很愉快吗，坐在我的餐桌前，一边骂我一边吃着我做的晚饭。真是令人伤心，他明明还挺爱吃的。”

　　「啊……金鱼……」

　　托里斯声音中流露出哀伤，他始终是个善良的人，竟然会对一条金鱼产生感情。

　　伊万沉默片刻，想到了另一个主意。

　　“好了，我要去准备狩猎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吧，小狗狗，晚上见。”

　　「嗯，那么我期待着见您，主人。」托里斯幸福地笑起来。

　　伊万挂断电话，完成了乔装的最后一步。

　　现在，全身镜里出现的是一位完全陌生的男人，向后梳的黑发，圆脸蛋，笑盈盈的眼角略显出鱼尾纹，身穿略微磨损显旧的棕色西服，看起来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上班族。

　　“下午好，莱克特医生。”

　　伊万对镜子里的男人微笑：

　　“今晚就让我们一起去享受享受吧……惊险又刺激的狩猎时间。”

　　……

　　晚上6点，路德维希开车出门去机场。

　　果然，天空开始飘落细小的雪花……北方真是奇怪，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能下雪。路德叹了口气，在长长的汽车队伍中等待红灯。他的车是一辆宝蓝色的奥迪Q3，在车流中非常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