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曾被当做英雄。
他当年虽与兽潮打过不少交道,但是留下的都是不好的回忆。即使他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将那场空前巨大的兽潮逼退,却也殉了满城的人。
这样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又怎么配称英雄。
他只见过世人辱他惧他恨他骂他,甚至是,跪地求他,却从未感受过,能够溢出眼让人一眼发现的,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感谢。
风澈自嘲一笑,脚下风盘运转得更急,闪过发狂的鸟兽嘶鸣带来的余波。余波冲击到地面,又直接击碎了几座房屋。
他抿住薄唇,因为压力的缘故致使他泛白的唇又重新泛起血色来。
“乾位天行,四野穹庐!”
他朝着下方张开双臂,蔚蓝的五芒星向地面飞去,贴在地面逐渐扩大拓展,复杂的阵图流转出玄而又玄的纹路,淡淡的光华隆起,将满城罩了个密不透风。
他甩了甩有些脱力的手指,别别扭扭地又瞄了一眼地面的人们。
“既然如此,”他嘴角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轻轻浅浅地漾开,像是被喂了糖果的孩子:“那就保护好他们吧。”
他本不应该去影响过多人的命途,此次出手只是为了拦住渡劫期等待姜临归来,可到头来他还是没忍住。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还是心软了。
第20章 千钧一发
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浮现,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如同尖细的针,密密麻麻扎进风澈的灵府,刺激着他的神经。
风澈指尖连点,立刻调转脚下风盘,从原地消失。
他的残影甚至还未消散,一只巨大的利爪狠狠踩向刚刚风澈的位置,那利爪骨如钢筋,皮似铁铸,金属质感的爪钩尖锐无比,划过空气引发破空之声,掀起的气流四散而去,细小的沙石因速度过快,竟也可以利如匕首,直直奔向风澈的面门。
他躲闪不及,只来得及侧过身子。
沙石自风澈面颊划过,飞快割过他的眼角。
鲜红的血滴在眼角的豁口尾端缓缓流出,慢慢蜿蜒而下,流在颧骨处犹如血泪。
少年肤色本来就白,刚刚经历了生死时刻,脸色越发苍白如纸。
他伸出两指拂去面颊上的血迹,看着指尖的血珠,伸出舌头浅浅地舔了一口。
他眼睛弯弯,唇角勾起一抹诡秘的弧度,连声音的尾调都带着一股莫名的意味:“怎么划破了呢……”
风澈舌尖在唇边绕了半圈,抿了抿余下的血,眼神中的笑意不达眼底,茶色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瞳孔色泽浅如琉璃,盯久了竟让人心里发慌。
风澈此人,宝贝那张脸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即使此刻伪装了容貌,他仍然接受不了脸上割了个口子的事故发生。
他脚下风盘叠加缩地成寸,飞快绕到渡劫凶兽的左眼处,趁它视线受阻,“尘念”红光一闪,风澈再次向它左眼正中拍了一道“千钧霹雳”。
他这一下,阴狠至极,原本那鸟兽眼睛遇袭,短时间内恢复不了视力,可经此一下,那道紫色的阵图覆盖在鸟兽眼球表面,阵中涌动而出的霹雳直接钻入那鸟兽的眼球。
“千钧霹雳”单体攻击恐怖如斯,阵图消散之时,恐怕那鸟兽眼球都要捣碎。
鸟兽凄厉的鸣叫响起,它左眼角膜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其内晶状体伴随着虹膜的开裂也迸出掺杂了血液的浑浊房水。然而跃动着紫色的纹路还没有罢休的意思,碎块脱落,一亮一暗间让它的眼球逐渐潺潺流出纯正的血来。
风澈揉了揉微微发麻的手,满意地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唇角笑意不断,用柔情似水的语气缓缓骂道:“狗东西,舒服么?”
他手上不停,第二道“千钧霹雳”尚未成型,那渡劫期鸟兽一声高亢的鸣叫响彻云霄,红黄色的鸟兽群停止了对修士们的攻击,一个个的眼神变得空洞机械,灰色的眼球一片死寂。它们整齐划一,蜂拥而至,朝着风澈扑来。
这一切来得太快,风澈不得不放弃手中未成形的阵图,御起风盘逃窜。
修士们纷纷御剑过来助他一臂之力,那群鸟兽视若无睹,越过阻挡的修士径直奔向风澈。
它们失了神智,浑身的戾气缭绕,几乎淹没了它们原有的身形和颜色,只剩下一团团不详的黑雾。
一时间,戾气加成下,只是金丹修为的鸟兽集体越界,一举成了元婴期。
金丹期鸟兽数目众多,对于风澈来说本就不好对付,如今集体跨了一个大境界,加上不远处他刚刚得罪个透顶的渡劫期还在虎视眈眈,风澈只能仓皇逃窜。
修士们击杀鸟兽也开始吃力起来。
风澈浑身肌肉都在紧绷,神识一刻也不敢松懈,留心一切风吹草动,周身灵力运转到极致。
他奇门一途最耗心神,如此全身上下全面戒备的状态要一直保持下去,再加上时不时的催动阵图转换位置,风澈明显感觉丹田内本就供不应求的灵气涡旋开始掀起波涛,他一时没缓过来,灵气断了一瞬,顿时眼前天旋地转。
风澈忍住晕眩的感觉,强压下经络走行的断续,全身经络开始生理性地抽搐痉挛。
他有些想吐。
风澈调理着翻江倒海的内息,面上带着些许病态的潮红,咧嘴挤出几分带着讥讽与轻嘲的笑来:“你就知道使唤你的奴才么?”
*
远方战场之上,姜临将“无渡”横在身前,银亮的剑身散发着米黄色的微光,逐渐明亮通透,变成了一轮圆月。
圆月升空,溶溶月华一泻千里,其下是广袤无垠的草原,狼群在草间奔走穿梭,踏上了一处绝壁。
狼王满身鬃毛蓬松飘逸,月光映照下散发着淡淡的银芒,它对着圆月,发出一声嘹亮的嚎叫,仿佛置身山谷,空谷回响的孤鸣显得空寂惆怅。
一声声狼嚎此起彼伏,狼王突然动了,率领狼群奔向圆月,化作一道道所向披靡的剑意,将渡劫凶兽围了个密不透风。
正是姜家绝学——银狼啸月,此剑一出,必见血封喉。
墨绿色的鳞片染着血,在剑意飞散间化作飞灰,一个头颅重重落在了地上。
圆月隐退,狼嚎消失,漫天的剑意收束归来。
这边姜临周身一尘不染,那边却是狰狞血腥的凶兽尸体。
宛若雪落银枝,绽放在淋淋血泊之中。
周围修士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姜临却在欢呼中猛地回头,原本波澜不惊的瞳孔散发出一种真实的恐惧,“无渡”剑爆发了绝对的速度,他风驰电掣一般赶来,隔着忽明忽暗马上要碎了的结界,一眼看见了鸟兽群中闪避的那道人影。
那人还在不知死活地跳脚挑衅面前的渡劫期。
姜临鼻翼微动,嗅了嗅空气。隔着几乎半城的距离,望着那抹飘摇的身影。
他黑沉沉的瞳孔幽深,透出常人难辨的疯狂与偏执。他半歪了一下头,握着“无渡”的指尖毫无知觉地抹上剑刃,顺着剑身滴滴答答流下血来。
他飞身冲进了鸟群。
*
风澈此刻分身乏术,近乎透支的灵力疲于支撑风盘的运转,他额上渗出薄汗,苍白的皮肤因为剧烈的消耗泛起丝丝红晕,发丝黏在鬓角脖颈,竟为他增添几分破碎的美感。
他除了耍耍嘴皮子,把渡劫期鸟兽气个半死,真的再难以反击了。
渡劫期鸟兽见他无力支撑,张开双翼,那双翅膀翼展几乎覆盖了半个城,遮天蔽日的浓厚羽毛根根分明,随着它的煽动燃起亮眼的火焰,跳跃燃烧在羽毛尾部。
风澈瞳孔剧震,密集的杀意侵袭进他的灵府,对方庞大的神识疯狂挤压他外散的神识,抗衡间,他发现自己全身的肌肉近乎麻痹,脚下的风盘已然有溃散的趋势。
那鸟兽仅存的一只眼死死盯着风澈,黏腻恶心的眼神如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滑凉的鳞片缠上了猎物的脖颈,马上就要发动致命一击。
燃烧着的羽毛疯狂脱落,聚集在一起形成漫天的箭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着风澈落下。
风澈脚下风盘彻底消散,他直直向着地面坠落,手中的“缩地成寸”因为灵力亏空迟迟不能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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