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雨晴看着传音符远去,觉得自己疯了,真的相信一个少年人的话不说,还如此听话,说一盏茶便一盏茶就回。
她回身踏上剑身,正欲朝着原路返回,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轰然碎裂的声音波及她脚下的灵剑,剑身震颤之余竟与灵力联系切断,她没能御剑成功。
就在刚刚,那传音符到了不久,结界就被捅了一个窟窿。
窟窿最中心寸寸碎裂,化作透明如同琉璃的碎片,碎片四处飞溅,城墙被一只巨型利爪踩成沙石飞灰。
浓烟滚滚中,梁雨晴回眸,纵是脸颊被飞溅来的沙石划出了一道血口,她连半点反应也不敢有。
她全身每一寸都在尖叫着要逃离,但她此刻已经完全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权,连眼珠都没法动弹。
渡劫期的强大威压扫射过来,她还未来得及收回扩出去用作传音和探路的神识,原本坚不可摧的神识便碎成了飞灰。
灵魂撕裂一般的疼痛让她浑身冷汗直流。
灵剑已断,神识混沌,身体僵直,她站在原地,像是被拘在牢笼里待宰的羔羊。
这些年拼死征战,她自以为无所畏惧,直到今日才知道,姜少主从未让他们独自面对过的渡劫期威慑,究竟是何等的恐怖。
她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那只利爪太大太大,只是轻轻抬起便再次落下,这次又摧毁了一处哨岗。
威压更重了,那凶兽,更近了。
梁雨晴闭上了眼,浑浑噩噩中,她只来得及想:
所幸信了那少年的话,其余哨岗的保护罩已经撑起来了……
突然,她的胳膊被一个人用大力拽开,周围环境飞速变换,只一息她便随之退到了远处的哨岗。
身上威压骤然一松,梁雨晴仿佛抽尽了骨头,软软瘫倒在地上,冷汗流到虚脱,饶是谁在鬼门关走上一遭,狼狈状态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风澈将她的胳膊递给付启,让他扶着。
随即,风澈手中青色的风盘运转,化作几缕细细的青色微风。那几缕微风在他身边绕行几圈,将他的话尽数收纳进去:“北二哨遇袭,现渡劫中期凶兽,速来北五集合!”
青色的微风快如闪电,眨眼间便散去了各地。
他瞥了一眼远方的战况,估算了一下时间,立刻去寻此处哨岗的负责人。
北五负责人名唤宋年,元婴中期修士,刚刚位于城楼上,他亲眼看见那个少年抬指施展出风家高阶阵图“缩地成寸”,从那一片渡劫期巨大威压场中穿行而过,救回了一人。
而此刻这位少年就站在他眼前。
那人身姿颀长,一身气度带着嚣张桀骜,纤长的睫毛垂下来,认认真真地看人时,眼眸中上位者的气息沉沉地压下来,竟让人产生一种不敢反抗的心思。
他原本心下疑虑,风氏如今衰弱,何时出了个十几岁就能施展高阶阵图的小辈,但如今看来,眼前之人周身气质言谈不凡,恐怕是风家休养生息秘密养出的天骄。
风澈指着远处,清冽的少年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三息内筑起剑阵,再派人手去库里取灵石,”他拍了拍宋年的肩膀:“务必尽快,凶兽群,要来了。”
完成了这些,他还是目光忧虑地看着远处不断毁坏的城墙和结界,郁色凝结在眼底,化也化不开。
付启照顾怀中梁雨晴之余,无意中看了风澈一眼,不知为何,少年的脸色竟有种病态的苍白,在哨岗两侧摆着的昏黄烛火映照下,像极了易碎的瓷器。
他怀中的梁雨晴指尖抖了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艰难地拽住了风澈的衣角:“我是不是……原本该死的?”
她本就神识受损,此刻像是急需寻求一个答案一样,拼了命也要说出来。
付启慌忙环住她,继续给她渡着灵力:“你瞎说什么?晦气晦气,呸呸呸!”
风澈低头,瞳孔里的幽蓝已经完全覆盖了虹膜,好像他原本的茶色本就是错觉。
他轻笑了一下,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现在不会了,放心。”
梁雨晴呼吸急促,仰头怒目而视:“你疯了?风家祖训你也敢……”
她语气渐渐微弱下来,随后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付启脑海里的线索电光火石一般联系到一起,他喂了梁雨晴一颗丹药,便一直低着头,再也无法直视面前这个曾经被他轻视的少年。
两盏茶前。
梁雨晴刚走了一会儿,付启还在试图逼问风澈说清楚刚刚故意转移话题的原因,但这次无论他怎么说,风澈都一直扭头看着战场。
付启深知这少年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单单从他预测渡劫期凶兽在场就已经非常人可及了。
从刚刚开始,付启心里就慌的难受,这愈发逼得他想要问个明白。
他向前一步,也跟着风澈扶在城墙上,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正巧看见风澈一双茶色的眸子倏地泛起蔚蓝如大海的颜色,一时广袤深沉得足以与星空相媲美。
付启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有任何一种奇门遁甲需要自眼瞳施展,甚至改变眸色的。
那少年皱紧眉头,手中一直习惯性抛来抛去的铜钱倏地坠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毫无反应,只是盯着一处,目光几乎凝成了实质:“北二……”他飞速转过身,一把拽过付启:“我们去北二哨岗,快!”
一路上,付启被风澈榨干了全部用来赶路的符箓,才拼命赶到了这里。
他亲眼见证了那片废墟的形成过程。
威压扑面而来的时候,他明知里面有人没能撤离,却连指尖都动不了一点,更别提救人。
而这个所谓的世家子弟,径直冲进了其中,他目标明确,仿佛他早就知道那里有梁雨晴,甚至知道她遭遇了险境。
付启早知奇门卜术天下卓绝,却未曾想有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眼前这人一下子虚弱下来的气息,苍白到毫无血色的皮肤都有了解释。
他分明是违背了风氏祖训,遭到了反噬。
第一次,他提前预知险境发生时间,让梁雨晴通知各哨岗加固护罩,减少遇害伤亡;第二次,他在下一次卜算之后,冲进废墟将梁雨晴从利爪下解救出来,改了她本该死于北二哨岗的宿命。
付启深知风氏祖训涉及天道,违背之时所付出的代价不可估量,于是,他朝着风澈深深一拜:“多谢……还有,抱歉……”
风澈随意地摆摆手,浅笑:“记得别告诉别人就好了。”
付启点头答应。
*
远处轰鸣声不断逼近,尖锐的鸟鸣震人耳膜。
筑起的剑阵源源不断地施展出剑诀,剑气外射,直直朝着作乱的那只利爪斩去,无奈只能在其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场中姜临在与渡劫期凶兽对峙,此刻正处于关键时刻。
城外修士正疲于应付庞大的凶兽群。
传出的消息才能堪堪得到驰援,众剑阵成型还需时间。
他们此刻,只能祈祷结界撑得再久一点。
风澈再次将神识扩散到结界外围,片刻后感应到了不正常的波动。
下一秒,搅碎结界的罪魁祸首突然扬起硕大的鸟喙,高亢嘹亮地对着空中鸣叫,似在呼唤着什么。
风澈瞳孔骤然一缩,这北二的渡劫期鸟兽本就来得悄无声息,直至它踏破结界才有人看见了它的真容。而它此刻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鸣叫,所含的激动与欣喜像极了看见了亲族。
这群鸟兽,天赋技能恐怕是隐身藏匿身形,直至发动攻击时才能显露真身。
随着结界外围传来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众人才惊恐地看见,那群红黄相间的鸟兽紧紧糊在结界上,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翅膀压着翅膀,头尾相接,在结界上连成了一团团红黄色的云。
它们眼瞳充血,瞳孔透白,虽是死寂的样子,却带着孤注一掷的赴死决然,齐齐撞向结界,一批一批的鸟兽从结界上滑落滚到地上,失去了气息,另一批便前仆后继。
“咔嚓——”一声传来,全场一静。
风澈猛地抬头,穹顶的结界裂开一道口子,迅速蔓延扩大,像是一张狰狞的嘴,正缓缓咧出死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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