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次还想这人是圣人来着,一味盲目乐观不顾自己,如今难免动容。
在姬家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潭之中,想要独善其身已经极其困难了,这人拖着一个年纪尚小的妹妹,居然还能让她这般天真无邪。
姬家向来实行养蛊一般的政策,互相竞争才能活命,如此看来,身体的主人的身份地位恐怕不会太低。
甚至,少主未必不可以。
他貌似把所有的丑恶都一个人扛下来了,才能有资格笑着对妹妹说,要善良。
他刚想低头再去看看小女孩的脸,下一秒却已经出现在了大殿内。
上一次的记忆之中,风澈已经知道身体的主人是姬家人了,然而这次身处姬家大殿,他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里认出来。
他本人在姬水月执政期间去过姬家大殿,虽然姬水月不修边幅,但姬家大殿势必要每日清洗干净,开窗通风,亮堂透光到一定程度,她才肯罢休。
此时他抬起眼审视四周,发现此处阴森恐怖到和风家水牢有一拼。
风澈甚至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他一低头,看见自己满手鲜血。身旁陈列的是无数穿着姬家衣袍的弟子,躺在地上呻吟抽搐,气息将断。
大殿正中央的位置上,家主声音沙哑威严:“好好好,看来这几日你没有退步。”
他默默收回手,没有搭腔。
“至于那外界说你四处行医的传言……”
他垂下眸,低声道:“姬家人哪有拯救苍生的道理,不过是为了取得好名声,有一些思量——”
家主沉思片刻,然后冷哼一声:“姬家自开山祖师之时,便与各家有世仇,这些年歧视愤恨只会随着时间越积越深,休要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风澈感受到心底升腾起一丝微妙的不服气,又被他压了下去,再张口声音坦荡甚至有些放肆:“家主,若我要姬家假意回归四大家族,然后再不动一分武力问鼎修仙界呢?”
下一瞬,风澈面前划过一道凌厉的掌风,姬家家主站在他面前,手落在他颈侧,灵力已经割开了一层薄薄的皮:“你凭什么?”
身体的主人轻声一笑,掌心紫色的灵力忽然调转,一团绿色光芒亮起,照彻整个大殿。
大殿之内的哀嚎声戛然而止。满地的血腥还在逸散,死气却已经开始化生,断骨接续,血肉重生,一些弟子陆续开始从地上爬起。
姬家家主面无表情地看着。
身体的主人又抬起另一只手,清浅的光芒星星点点落下,姬家家主面色变了又变。
风澈顺着他的目光,发现那些神魂受损的弟子原本失去了意识,在此刻却已经凝聚修复好了神魂,正在苏醒。
“这是什么!”风澈受制于身体未能问出来的话,被面露震惊之色的姬家家主问了出来。
身体的主人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如你所见,生死人肉白骨,修复神魂——这些足够了吗?”
风澈记得,前几次记忆之中,这人已经展露出了宛若神迹的修复手段,如今咒法彻底大成,已经到了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的境地。
姬家家主抹了一下他脖颈上修复完毕的伤口,对上他的眼睛,风澈看见了身体主人的隐约剪影,以及其中涌动的狂热:
“姬家只会坐享其成,不会做你的护盾,更不会成为你的支持。小子,你且去做,后果自己承担。
我予你特权,予你时间,予你地位——去搅一搅这天下的风云。”
*
他一踏出姬家大殿,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往回走。直到回了屋内,他扶着一旁的桌案坐了下来,才恢复了些许精神。
那个少年站在身后许久,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有些烫:“你干了什么,平时打那群蠢货绝不会累成这样。”
“我成功了。”身体的主人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再也不用遮遮掩掩,妹妹也不用沾染血腥,更重要的是,姬家是时候回归了。”
少年在他旁边蹲下身,一下一下地抠着手指头:“你拿什么赌?姬家用血脉诅咒和天道换来的咒法,不去独享这份不用守城的殊荣,任谁也不会相信吧?”
“哈哈哈,”身体的主人笑得开怀,没搭理少年扫兴的言论,怀着满心的笃信和欢喜说:“拿世人赌,拿人性赌,我拿这颗向善之心赌。”
“有病的傻子……”少年嘟囔一句,耷拉着脑袋,看上去不是很高兴:“死了我不会去找你,轮回了爱死哪里死哪里去。”
身体的主人拉住他的耳朵,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你说你来的时候多好啊,乖乖巧巧的叫哥哥,虽然不懂事了一点,但是哪像现在这样,低着头看着老实,实际上就只知道气我。”
少年气急败坏:“你说我变了?变了就变了吧,你倒是没变,还是这副谁都要帮的死样子,好像谁都和你有关一样,姬家回不回归,救不救世人与你有什么关系!我看你迟早死在这上面!”
风澈恍然间想起那个饿死鬼投胎的小孩儿来,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是那个从中州腹地带出来的孩子长大时的模样。
少年自小见惯了生死人性,自然不懂这人为何一腔善意,然而风澈觉得少年说得没错。
在姬家,这份善良是杀己的利器,如今他靠着修为侥幸存活,却不能代表他投身于世间还能无往不利。心怀善意没有错,但若是一味善良,对旁人不会有什么影响,只会让他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若这人不改,迟早会死。
他听见自己笑了一声:“哎,你说,我要是变了,那还是我吗?”他顿了顿:“如今看似边境无恙,实际上早就疲乏,若姬家入场,苍生的选择会多很多。”
“谁来给你选择?苍生么?人性么?向善之心么?此事若有一丝偏差,死无葬身之地,能给你选择的只有轮回。”少年气呼呼地喊了几句,蹲在地上又开始生闷气。
他摸了摸少年的头:“其实轮回也没给过我们选择吧,了却记忆,哪管生前身后,即使灵魂相同,经历不同记忆不同,之后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能给我选择的,只有这一世的我自己而已。”
少年低声犟了一句:“不可能,灵魂相同,我说是你就是你。”
他摇了摇头:“不是了,人死了就是死了,入了轮回,就是斩断了此生的羁绊。”
少年仍然坚持,忍不住愤愤地驳斥:“不对的,就是一个人。”
风澈听到自己哈哈哈笑了一会儿:“你还真是偏执。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是死了,不然人们也不会执着于当世,想要活得更久一点。我只会珍惜当世,去做这一世想要做的事情,死了就死了吧。”
*
风澈醒过来时,晌午热辣的日头照进来,落在他一截腕骨上,而他的情绪还停留在记忆之中。
他总觉得随着记忆碎片逐渐复苏,对他本人的影响越来越大,让他设身处地,有时候与那人思绪情感相通,他几乎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人。
他花了很久才回关神来,眼神聚焦,发现胸口放着一只手,正揪着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联系到眼前,风澈想起晚上的情景,心底怒火中烧,转身企图挣脱把他搂的紧紧的人,正对上一张沉静的睡颜。
一向喜欢晨起练剑的姜少主难得赖床,学堂那会儿都是姜临叫他起,他几乎没怎么见过姜临闭眼睡觉的样子。
这样看了一眼,风澈突然发现自己心底的怒气正在不断降低。
姜临,姜临太好看了……妈的,好像不太亏……
鬼迷心窍的风澈把指尖抬起,顺着睫毛,从眼角划到眼尾,又蹭了蹭姜临挺翘的鼻尖,戳了戳姜临的唇角,凑上去做贼似的吻了一下。
等会儿还要兴师问罪,偷亲被发现自然矮了半截气势,不过风澈还是忍不住冒着风险再亲一下。
没办法,他可能多少有点贱。
他一连亲了几口,小鸡啄米似的点一下就跑,偏偏瘾头越来越大,抓耳挠腮地亲了一口想下一口,腿不由自主地在被窝里扭来扭去,本来离得就近,蹭到姜临时,他忽然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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