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从女尸中无法再获取任何情报,转而观察这间小院。
和日常居家人户相比,这地方显得太空旷简朴了。一个维持正常生活的家庭或许不能太富裕,也肯定会有很多不值钱的小东西囤在家中——家徒四壁也有三捆茅草,哪可能这么光秃秃的?
谢青鹤走到屋舍前,发现屋子打扫得很干净,又不像是无人居住的模样。
伏传以为谢青鹤会推门而入。
孰料谢青鹤只是在门口略站了站,又转身回来了,并没有入室搜检的意思。
“大师兄,那我们现在……”他指了指挖得乱七八糟的地面,以及被挖出来的女尸,“带她走么?”
“等等吧。”
谢青鹤在门前石阶上坐了下来,手里捏着从随身空间取出来的茶杯:“家主人总要回来。”
伏传挨着他坐在石阶边上,也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个杯子,不过,他拿出来的茶杯空空如也。
试了几次也弄不来茶水,伏传低头瞅了谢青鹤的杯子一眼又一眼:“大师兄,怎么才能端出来就有茶?还能隔空炊水沏茶么?”
谢青鹤被他的发言惊到了,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道:“这也简单。你和长生草商量好,也能隔空沏茶。”他手里的热茶就是小胖妞的功劳。
伏传也惊到了,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谢青鹤忍着笑把杯中热茶匀了伏传一半,忍不住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
小师弟大多时候都很聪明,就是对自己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憧憬,总觉得他无所不能。闹笑话的时候,多半都是一叶障目,太过于想当然了。
伏传招呼阿寿:“来喝些水。”
阿寿第一次不听伏传招呼,就趴在女尸的身边,守着不动。
“看来今天若不把她带走,只怕不好收场。”伏传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目光始终流连在女尸的身上,“以大师兄看,她的魂魄是去哪儿了?还能找得回来吗?”
“今日在逍遥天宫,狐狸也曾抛弃皮囊、化煞逃遁。她抛弃了这具皮囊,可能已经在别处有了新的皮囊。否则,傀儡偶上留下的残血不会显示她已经死了。这些东西……”谢青鹤摇摇头。
“这些东西怎么了?”伏传不解。
“狐狸今日与你斗法,元魂凝实强悍,至少有八千年历世修为。她那具狐尸则不过十八龄左右。又精通化煞之法。由此种种可见,她在其他地方修行有很长时间了,且掌握了轮回转世之法。”谢青鹤解释说,“若她这样的妖物不止一处——如今看来,绝不止一处——事情会很麻烦。”
伏传顺着他的思路不住点头,说:“是,若不是狐狸与高生在郇城弄出种种奇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尽知,狐狸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知道她不是真人。它们若真想隐匿行踪,咱们只怕不好找。”
“这就是为难之处。昔日魔物遍布天下水域,各地为抵御魔物侵扰,必得求助于宗门,唯我派马首是瞻。现在想让他们帮着搜检妖物行踪……不大容易。”谢青鹤顺道安慰了伏传两句,“大势如此,如今外门处事不如前些年那么轻易了,谁在外门执事都难。”
伏传想了想,说:“如今三师兄就在龙城掌管龙鳞卫,江湖各派不好差遣,可否考虑借助朝廷的力量?”
这番话说得非常的离经叛道且惊世骇俗。
寒江剑派为世外之主,与世俗皇权保持平衡的方式,就是绝对不染指皇权。
谢青鹤想了想,竟然没有即刻拒绝:“看看吧。”
——束寒云跟伏蔚搅在一起,帮着伏蔚弑父逼宫的那一日,寒江剑派就已经破戒了。谢青鹤直接拘了世俗天子的魂魄,把束寒云的魂魄放了进去,又哪里称得上“绝不染指皇权”?
说来说去,如今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伏传,他还是正儿八经的龙裔皇子呢。
第302章
僻静无人的小院中,谢青鹤与伏传絮絮说着话,一直等到了天黑。
谢青鹤耐性极好,伏传看着渐渐黑透的天色却有几分心浮气躁,说:“咱们非得在这儿守株待兔吗?这地方都不像是有人住着。”
“这院子里外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就算没人住着,也必然有人日日来洒扫收拾。”谢青鹤说。
“高家出来许多入迷自卖的奴婢,郇城也不大,说不得消息已经传遍了。这人若是收到风声,或许今天就不来打扫了。又或许在咱们来之前,他已经来打扫过了。”伏传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转圈,“那咱们今夜是不是就要在这里搭棚子睡觉了?”
这就是很明显的不乐意。小师弟不想在这里休息。
这让谢青鹤略觉怪异。小师弟从来都是无可无不可,哪里都能歇觉。何况今夜并非外出玩耍,正在调查阿寿母亲的死因,熬上一宿也很正常。小师弟怎么突然这么焦躁娇气?
“来。”谢青鹤招呼伏传近身,拉住他的手,“让我进去。”
二人常年双修,彼此非常亲密,谢青鹤很容易就能进入伏传的体内探察内视,伏传也从不防备。
这会儿谢青鹤还刻意提醒了一句,伏传点点头,平心止意,默契地让谢青鹤的一缕真灵顺着交握的手心进入体内,很熟练地给谢青鹤让道引路。
“不动。”谢青鹤不想跟着伏传的指引。
伏传体内那一股若有若无的念头就刷地消失不见,懒懒散散地敞开身心,任凭谢青鹤检查。
整个过程似长实短。
谢青鹤没有发现任何不妥,松开握着他的手,回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去开门吧。”谢青鹤吩咐。
门前没有挂锁,又因屋内没有动静,自然也不可能有人在内闩门,伏传伸手一推,门却没开。他轻咦一声,原本闭合的门缝豁开,居然看见了门闩横在门后。
“大师兄,屋内有人。”伏传没有说屋内有怪东西,眼神却很直接。
他俩在院子里又是挖地又是喝茶聊天,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若屋内有人住着,怎么可能不惊动?
谢青鹤点头。
伏传指尖使了巧劲,隔着门缝弹开了门闩,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凄冷的月光透过门窗透射进屋,描着屋内深深浅浅的家具轮廓,竟有一丝幽冥之感。
伏传卷起舌头吹燃火折子,左右看了一眼,找到桌上的油灯点燃,回禀道:“大师兄,灯才添过油,灯芯烧得挺黑。昨天应该用过。”
谢青鹤目力绝佳,黑暗中也能视物,再有月光、油灯照明,屋内犄角旮旯都被他扫了一遍。
屋子里有着与院子里一模一样的诡异感。家具齐全,摆设合宜,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整个屋子里除了伏传面前的那盏灯,其他物件都没有使用痕迹,茶杯里没有茶,水壶里没有水,匣子里空空如也,连坐席都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
伏传已经把临近的厨房扫了一圈,回来一把掀开了通往卧室的门帘,冷不丁骂了句脏话。
谢青鹤循声而来。
伏传才意识到自己在大师兄跟前说了脏话,不大自在地说:“床上坐着具傀儡,黑漆嘛咕还挺吓人。”他习惯了用五感判断活人的呼吸心跳,凭此已经确认了卧室没有活人,哪晓得掀帘子冷不丁看见一道人影坐在床上,当然大出意料。
谢青鹤走进卧室,地方很小,靠墙放着一张卧榻,榻上坐着一个不起眼的瘦小汉子。
这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坐着一动不动。
伏传托着油灯在床边找了片刻,说:“没有傀儡线。”但这东西肯定不是活人。伏传不肯善罢甘休,上上下下将傀儡看了许久,突然脱下傀儡的衣服,从他颈后撕开一张皮。
孰料这张皮还没有彻底撕下来,皮下一缕红痕闪烁,看似富有血肉的身躯瞬间就坍塌了下去。
伏传眼疾手快抓住了傀儡的肩膀,却不料厚实的触感在手中倏地化为虚无,坐着的“人”也没了,床上只剩下空荡荡一身衣服,以及一根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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