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指诀竖起,仅剩的七十九道剑光飞出去四十九道,星辰般散落在阿寿头顶。
劫雷炸响。
伏传只觉得那道雷劈在了咫尺之间,浑身滞郁处震得直入大地。
一瞬间,心口巨疼,喉间巨痒,忍不住拼命咳嗽,噗噗又是两口陈年淤血吐了出来。
那血块竟然是凝实的血豆腐模样,呈紫黑色。
伏传都惊呆了。万万想不到,自己本该健康的身体里居然能吐出这种脏东西!
他正要去拉谢青鹤看这块不可思议的淤血,恰好看见谢青鹤面前八道剑光湮灭成灰,谢青鹤脸色似乎也苍白了不少,眼神有了一丝流离。
“大师兄。”伏传吓坏了,连忙上前搀扶,“你……你疼不疼?”
谢青鹤摇头:“没事。”
伏传又匆匆去看阿寿。
他看的也不是阿寿,是在头顶护住阿寿的七七四十九道剑气。
每一道剑气都与谢青鹤的修为所系,丢了哪一道都是极大的损失。以伏传想来,他这里的余波都震掉了大师兄八道剑气,正面遭受劫雷的阿寿那边岂不是更惨?顿时心疼得不行。
哪晓得阿寿那边情况良好,四十九道剑气安然无恙,被护在剑光之下的阿寿也毫发无损。
伏传默默扣住谢青鹤的手掌,心思复杂难言。
——对抗雷劫,大师兄毫发无损。为了替他清除旧患,反倒折了十道剑气。
明知道谢青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伏传心疼得不行,却没有任性拒绝的余地。
劫雷不是普通天雷,若打雷就能治疗他的旧患,大师兄何必等到今天?他再是心疼难过,也得乖乖地站在这里,看着大师兄断折剑气替他疗伤。不能说不治了,也不能说下次再来。
大师兄说过,还得两道劫雷。已经吃了一道,还得再来一道。
劫云再次翻卷。
阿寿不知道谢青鹤是在替伏传收拾陈年旧患,见他身周剑气消散,便认为是替她渡劫所致。
她没有别的可以回报,趁着劫雷未下之时,继续和谢青鹤说话:“你还想知道什么?若是问我还有多少同族来了此世,各在何处,我答不上来。我等虽都是妖族,原身不同,性情各异,还有彼此相食的族群,关系也不大好。来大世界都是各凭本事。”
“如我母亲本是瑞兽麒麟,在此世找不到麒麟之身,只得寄身虎豹之胎。胡瑷比她先来数年,觅得你族修行之法,就想吞吃我母元魂,强壮自身。”
说到这里,她双手扶住肩膀,抚摸自己新得的健壮身体:“麟身祥瑞,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腾云九天之上,日行万里之遥。她很想吃了我的母亲,”阿寿咬牙嘲笑,“她咬不动。”
也就是说,妖族非但不是铁板一块,它们还有很大的可能自相残杀。
阿寿提供的情报非常有诚意,谢青鹤点点头:“好。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快些问吧。”阿寿抬头看着浓得宛如墨汁的劫云,纵横天地之间的雷炁已经厚重得要将人封喉,“看样子他们绝不会让我渡劫成功。劫雷劈下来之前,我还能回答你一个问题。”
“你们与凡人的各种念头是什么关系?”谢青鹤问。
阿寿想了想,也很茫然:“人若贪花慕色,我等便化身美人。人若利欲熏心,我等便献上万贯家财。人若持心正大,我等便是慷慨知己。若说我们与凡人的各种念头是何关系……以我一点浅见,无非四个字吧,投其所好。”
谢青鹤想问的是妖族与魔类的关系。为何封魔谷消失之后,妖族就出现了?
阿寿的回答却全然不在点上。她若不是故意装傻,那么,很可能她也不知道妖族和魔族的关系,更不知道妖族将如何取代魔类、代行魔族的“使命”。
劫雷再下。
谢青鹤控着剑阵护住阿寿,还得偷一点劫雷纯阳之气,替伏传去除旧患。
他感觉到劫雷一次比一次凶残,阿寿说天上针对她,非要劈死她,谢青鹤已经信了。这根本不是渡劫,纯粹就是天诛!硬生生扛住还勉强能成,火中取栗难度太大,谢青鹤也很吃力。
但是,雷劫难得一遇。
谢青鹤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面前的剑气,将原本暴躁的雷炁硬生生吃下,再吐出柔和清纯的精华,反哺给小师弟。
冷不丁看见伏传望着他的眼神。
——小师弟也不东张西望了,就眼巴巴地盯着他。
闹得谢青鹤压力非常大。
明知道小师弟会心疼,他又不是真神仙,雷炁下来,剑气就噌噌噌地散开断折。
剑气不断,他就该断了。
偏偏这第三道劫雷无比的凶残,谢青鹤面前剩下的二十二道剑气,就像是被狂风吹倒的野草,稀里哗啦折了一地。
谢青鹤噗地吐出一口逆血。
看着小师弟瞬间苍白的脸色,谢青鹤默默地想,糟糕,无所不能的形象要塌。
第304章
谢青鹤口中吐血,手上功夫分毫没落下,将纯阳雷炁柔和戾气之后送入伏传体内。
伏传在第一道雷劫时,只觉得体内阻滞多日的气脉顺畅了,第二道雷劫之后,吐出一口紫黑色的陈年淤血,到第三道劫雷顺着谢青鹤的指尖飞入体内,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旧患着落在何处——
“噗——”
伏传无法再控制的身体,扑地呕血,一口接着一口,总有残血未尽。
他感觉到玄池中隐隐有一小块蛛丝般微小的裂痕,埋在极其深沉的位置,想是受伤时玄池太过稚嫩……伏传摇头,不是稚嫩。受伤的时候,他还不曾建玄。
那时的玄池是尚未雕琢打磨的混沌一片,原本不该伤到那处,更不可能碰触到那一处。
是八年之前。
邻近龙城的荒野之中,他与谢青鹤遭遇龙鳞卫伏击,情急之下,他动了枪痕。
若非长在寒山,被当作掌门弟子抚养,有了太多远超常人的见识,他就不该懂得越级使用枪痕的小法门。还未建玄之时,先一步使用了入道之后才能施展的枪痕,当时就吐了血出来。
那时候他日常练武御敌都用不上尚不存在的玄池,伤处不痛不痒,他就没觉得留下了暗伤。等他筑基之时,这点暗伤已经“愈合”,他更不会发现玄池极深处有恙。
难怪大师兄不说细节。
当初伏传强动枪痕是为了救援谢青鹤,事后还被谢青鹤教训过一回,二人闹得不欢而散。
现在应验了谢青鹤当初的顾虑,谢青鹤心疼伏传,当然不肯细说,只默默施救。
伏传扑在地上将血吐尽,雷炁已经深入玄池,将他的旧伤“铲”平。整个过程委实称不上轻松,伏传不痛不痒却艰难得出了一身重汗,不止头额脸面,连两只手都湿得像是刚洗过。
他稍微能抬起头来,即刻去看谢青鹤:“大师兄,你……”
谢青鹤也吐了血,不过,模样全不如伏传这样狼狈。
随身空间的椅子不知何时被谢青鹤搬了出来,这会儿就垫在谢青鹤身下,他那椅子一侧还放着高矮合适的扶手,谢青鹤恰好就歪着靠了上去,手里捏着一块柔软的湿毛巾,已将嘴上残血拭净。
伏传一时想哭,憋不住又想笑,说:“可见小弟还是蠢了些。”趴下吐血的时候,怎么没想起从随身空间里挪张卧榻出来,说不得还要来一只洗刷得干干净净的痰盂。
尽管手足无力浑身瘫软,伏传还是勉力撑起一口气,踉跄到了谢青鹤的座椅边。
——他心里很明白,大师兄若是站得起来,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趴在地上。
果然,他已经凑近谢青鹤身边,谢青鹤还是歪在椅子上没动。
伏传便接过谢青鹤垂在椅侧那只手里的湿毛巾,将沾血的一面卷了卷,找到尚干净的一面,把谢青鹤不慎落在衣襟上的血痕一一擦去。伏传自己是不怎么讲究体面,只是万万见不得大师兄受委屈。
昔日谢青鹤低头在师父跟前听训,伏传看不下去,现在也不忍见大师兄身上留有一丝狼狈。
“大师兄,我,”擦去血渍之后,伏传看着谢青鹤无从下手,“该如何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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