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身在其中未必想得明白。把前因后果拉出来一一复盘,感觉就完全不对劲了。
谢青鹤生而不堕。
不管群魔如何勾引迷惑,谢青鹤完全不受魔类侵蚀。
而且,他吞魔也不必什么法术修行,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任凭魔尊大魔尊,说吞就吞。
——他似乎就是被上天选中,生于此世,终结魔患。
伏传刚开始还不能深信谢青鹤的说辞,听谢青鹤说了前因后果,竟然也开始动摇了。
“那是祖师爷安排大师兄吞魔,解决了魔患。只是没想到魔患刚除,上古时候被驱逐出中土的妖族又卷土重来。”这个猜测让伏传深为忧虑,“大师兄,若妖魔同源,我们……”
这件事太严重了。
为了剪除魔患,寒江剑派历代先人牺牲无数,光是上官时宜就死了六个嫡传弟子。
如果妖族和魔类都是被祖师爷认定的祸患,必会残杀人类、祸乱中土,祖师爷对妖族施以天罚之时,谢青鹤却强行对抗,甚至口出不逊要与天争,这是何等大逆不道?
“大师兄,你说我突然鬼道堕魔是‘上面’所为,我原本不信。天命深沉不可测,岂会故意捉弄我这样卑不足道的小弟子?”伏传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凑近谢青鹤身边,紧紧拉住谢青鹤的手,“如今我觉得……大师兄,万一,万一是祖师爷略施薄惩,想要提点大师兄迷途知返呢?”
谢青鹤盯着他的双眼,问:“你害怕吗?”
伏传被问得一愣。
“天威难测,害怕也是常理。不过,害怕就要迷信,害怕就要盲从么?”
“你我修行之人,自幼读书识理,秉五行之气,修万古之德。你为何景仰天地?盖人生天地之间,天覆之,地载之,万物长养之。厚薄不以妍媸,高低不论贤愚。你信的是道理,拜的是德行,不是天上哪路权威。”
“你在小孩子的时候,我就听你脆生生地说,正神要拜,邪神要除。”
谢青鹤捏了捏他苍白的脸蛋,嗤笑道:“长大了,倒不如从前!”
伏传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小声劝说道:“大师兄,我不是害怕。但凡大师兄吩咐,我必舍命追随。只是现在情势不明,求大师兄三思而后行。咱们弄明白了再做决定,好不好?”
“除了救下那只麒麟,我又做什么了?”谢青鹤反问。
他将祖师爷空间的挂坠啪地拍在茶桌上,一字字缓缓地说:“倒是‘他们’,做了不少事。”
光是背后下黑手挑拨伏传跟他吵架,这事就能让谢青鹤记一辈子。
如谢青鹤这样不肯吃亏的脾性,必要报复!
遗憾的是,他再是不肯吃亏,现在也找不到报复对象,才会如此耿耿于怀。
第307章
谢青鹤在郇城养伤,有伏传在榻前服侍,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又过了三五日,回寒山报信的云朝才不慌不忙地赶来。他知道谢青鹤和伏传喜欢闭门过小日子,故意在山上盘桓了几天,差点引得上官时宜诧异不解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往郇城赶。
云朝与谢青鹤有独特的联系方式,不管谢青鹤去了哪里,云朝都能找到他的主人。
在摸到小院之前,云朝还记得去皮匠处取了硝制好的狐狸皮,手里提着街上买的熟食,另有两壶黄酒,溜溜达达地找到小院。
伏传正在院中练武,见状收了枪势,去看云朝提着的食盒:“买什么啦?”
“上回吃过的把子肉。再有两只肥鸭子。”云朝把食盒给他,“我先把酒温上。”
“大师兄正喝茶呢。我去吧。”伏传把慕鹤枪竖在门口,把酒坛子也接了过来,催促云朝去给谢青鹤见礼,“兄长先给大师兄回话吧。”
云朝便把东西都给了他,掀帘子进门。
谢青鹤果然坐在榻上喝茶,听见云朝进门来,重洗了一只茶杯,正给云朝斟茶:“来坐。”
云朝答应一声,屈膝施礼,便起身在对面坐下,谢过茶后,端着杯子也不着急喝,先问道:“主人,身上好些了吗?”
“好了。不必担心。师父那边怎么说?”谢青鹤问。
“上官真人说,此事来龙去脉还等主人回山再询问处置。他一知半解,不好垂问。不过,主人何事回山还看事机,山上有他老人家坐镇,主人和小主人都不必牵挂。”云朝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七八个药瓶子,稀里哗啦摆了一茶几,“这都是上官真人使仆带给主人的伤药。”
“我说过,不许告诉师父,我受伤了。”谢青鹤把药瓶子看了一遍,一一收起。
云朝这时候才有空喝了一口茶,解释说:“仆却没有说漏嘴。上官真人并不知道主人触雷受伤。想是上官真人也没什么好赏的,便从柜子里胡乱抓了一把,恰好开了药柜。”
谢青鹤也是无语了。
云朝喝了一杯茶就将杯子扣下,起身拎起小窝里的阿寿:“她怎么还在睡?”
看见昏睡不醒的阿寿,谢青鹤的感觉就更糟心了。
这小东西被伏传放进小窝里,就摆在卧榻之旁,呼吸浅得几乎不存在。
谢青鹤坐关两日醒来,伤后疲惫精神不济,完全忘了她的存在。于是,那日跟伏传在这间堂屋里作闹,又褪了衣裳让伏传擦身,还跟伏传吵了一架……种种私事,全都在阿寿身边做尽了。
他现在只希望阿寿昏迷之中全无意识,否则,日后只怕是再也无法相见。
没多久,伏传就把云朝带来的熟食切好装盘,一一端了出来,又问谢青鹤:“云朝哥哥带了两壶黄酒,温得差不多了,大师兄能喝么?”
黄酒活血养身,如谢青鹤这样的症候,喝一些反而有好处。云朝并不是瞎买。
但,伏传还是慎重地多问了一句。
谢青鹤点头:“舀一碗吧,煮热一些,烫去酒气才好。”
伏传马上去张罗:“哎。”
很快煮得滚烫的黄酒就上了桌,有云朝带回来的把子肉和烧鸭,伏传把中午剩下来的鱼汤烩了面条,煮出来热气腾腾一大锅,撒上香葱芫荽,香气扑面而来。
谢青鹤仍在伤中,没什么胃口,伏传给他挑了一小碗面,他就吃了几口。
倒是煮沸的黄酒去了酒气,被谢青鹤当作沁润心脾的热汤,慢慢地喝了一碗。黄酒再好,毕竟是酒,伏传也不敢劝他多喝。连问了两次:“鱼汤面不合胃口么?大师兄想吃什么?我即刻去做。”
“合胃口,很好吃。”谢青鹤便拿起筷子,又吃了小半碗面条。
见谢青鹤总算吃了东西,伏传才专心面前的盘盏,开始啃云朝带回来的把子肉,不禁皱眉:“怎么下午买的倒不如上午的肉入味。”
云朝解释说:“都是下午开锅煮肉,在汤里泡上一夜,早上热一热就能出锅。”
伏传点点头,倒也很体谅小摊贩俭省柴火的小聪明,没有再挑剔。
云朝见谢青鹤已经吃好了饭,起身端水服侍谢青鹤漱口,开始闲聊:“刚才在把子肉摊坐了一会儿,听了两句闲话。说是那日险些和小主人打起来的那桌子客人,这几日三三两两在摊子等候,说是想再见一见主人,当面拜谢。”
谢青鹤咕噜咕噜漱口,没有说话。
“他们认为主人是微服私访的大官家人,还给那卖把子肉的小贩送了红封,请他帮忙留心。”
“仆过去的时候,那桌客人恰好不在。摊主与仆说了此事。狐狸与高生死后,从前被狐狸妖法所害的‘奴婢’都跑了回去,各人都忙着重治家业。前两天桐陵太守亲至,将郇城令革职下狱,那一桌子人找主人就找得更着急了。”
“仆想这波人满心功利,找得也不诚心,便对那小贩一推三五六,只说不知情。”
云朝跟把子肉摊贩是有一片金叶子的交情,郑启等人给的红封再多,哪及得上金叶子?
何况,云朝也不小气。他交代了摊贩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往钱袋子胡乱抓了一把,就有七八枚金叶子落在了把子肉摊贩的钱匣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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