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云抬眼看了眼正堂的匾额。
国之栋梁。陛下当年亲自提笔送来的黄金匾额,自挂上之日起,便从未下来过。
他们的脚步声很快惊动了正堂里面的人。
“青云?是不是青云来了?”将军夫人搀扶着旧伤复发的谢将军,从里面走出来,看见的却是谢青云替谢枕云撑伞的模样。
“你们……你们怎么还搞在一起?!”谢将军怒斥道,指着谢枕云的手气到颤抖。
“谢将军这话就错了。”谢枕云绕过两人踏入正堂,随意在一张太师椅上落座,“他一个无门第无背景的贱奴,也配与我搞在一起?”
谢青云收了伞,淡淡扫过谢将军不可置信的神情,“谢将军,找晚辈有何事?”
“我是你父亲,不能找你?”
谢青云摇头:“我已从族谱上除名,与谢家再无关系,这十八年的养育之恩,来日若能入朝堂,定会报答给谢家。”
“为何?你为何要如此啊!一个谢枕云,就能让你甘愿放弃谢家公子的身份?”谢将军胸膛剧烈起伏,目眦欲裂。
“我不想当什么谢家公子。”谢青云掠过二人,看了眼正堂里被侍女伺候着饮茶的少年,“我宁愿当他的一条狗。”
谢将军即便是年轻时也是最正经的人,骤然听到这般露骨的话,霎时如被雷劈中一般,两眼一翻,竟是气晕了过去。
“老爷?老爷?”将军夫人扶着人,哭道,“你何苦要这样气你父亲?”
谢青云沉默不语,帮将军夫人扶着人往主院的寝屋走去。
待二人回来,谢枕云一杯茶已喝完。
“你们还有一炷香的时辰可以叙旧。”谢枕云放下茶盏。
将军夫人再也忍不住,上前质问:“枕云,即便我与你父亲偏心他,那也是因他从小在我们身边长大的缘故,自你回来,我与你父亲可曾短过你吃短过你穿?你竟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如此刻薄相待!”
谢枕云抬眸直直对上她的目光,“母亲,你与父亲从未想过接我回来,不是么?”
“你……你说什么?”将军夫人后退一步。
谢枕云站起身,朝她走近,垂眸俯视她,“我在骁翎司查到了一些东西。”
“何尚书家孩子被偷换的官司发生在六月下旬,那时大哥尚在塞北御敌,直到十月末方才赶回上云京,得知了我的事,才亲自去秣陵把我接了回来。”
“母亲,在大哥回京之前,你可曾有过半分将我接回来的念头?”
将军夫人捂着脸,眼泪从眼眶无声淌出来。
谢枕云勾了勾唇,扭头看向谢青云,“还有二哥,既然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为何不来接我呢?是不敢吗?”
其实他约莫能猜到,那时谢青云在谢家的一切都仰仗爹娘,并无能力左右这件事。
但他的沉默与不离开,本身就是有罪的。
谢枕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谢青云只配被他践踏在脚下,当一条狗,用屈辱填补愧疚。
谢青云唇瓣微动:“枕云,我……”
谢枕云抬手,一巴掌打偏了他的脸,“闭嘴,你不配唤我的名字。”
“不论是从前,还是以后,你都该永远活在愧疚里,这是你欠我的。”
“谢青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母亲,你与父亲也是一样。”
谢枕云缓步走出正堂,白翅连忙迎上前为他撑伞。
“公子似乎心情不好。”白翅试探道,“是不是他们又——”
谢枕云打断他,“今日的事你可以告诉大哥。”
白翅摇头:“我是公子的人,绝不会透露有关公子的半个字。”
“不,你要告诉他。”谢枕云掀起眼皮,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瞳眸,“你得让大哥明白,我与谢家的其他人,他只能选一个。”
白翅心中泛起疼痛,替谢枕云心疼,“好,公子说的,我一定去做。”
“我若是大公子,定会选公子!”白翅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公子是上云京最好的人。”
谢枕云莞尔一笑,“白侍卫,你怎么撑着伞,头上都是雪。”
“公子头上没有雪,就够了。”
“你比他乖多了。”
“公子,他是谁?”白翅疑惑追问。
谢枕云眨眨眼,“在上云京偶然遇见的一条野狗,虽然不乖,但是他把自己的小狗送给我了。”
白翅恍然大悟,想起那条被公子抱回来的白色小狗,“小风就是那条小狗?”
谢枕云听见这个名字,轻笑一声,“小风也可以是大狗。”
白翅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只知道他开心了,便也跟着露出笑容。
回屋时,管家正好领着几个侍从来送新的冬衣。
谢枕云随意看了一眼,却发觉比平日里制的冬衣要更繁复华贵,不像是日常时该穿的款式。
管家察言观色,解释道:“快过年了,每到年底最后一日,陛下都会在揽月台举办酒宴,五品以上家眷皆可入宫赴宴。”
第62章 喂猫
“今年小公子定是要与大公子一起赴宴的,老奴便提前备好了入宫赴宴的衣裳。”管家道,“若小公子不喜欢,也可提前命人重新赶制。”
谢枕云轻轻抚摸过托盘上花纹精致的淡青色外袍,“就这件吧。”
临近年关,国子监的课也接近了尾声。
即便九皇子被禁足,谢枕云仍旧每日都去国子监上学,不曾有一日懈怠。
最后一日上学时,先生还夸他写的文章越来越有棱角风骨,这样的文章才容易被人记住。
他的名次总算没再垫底。
故而谢枕云今日很高兴。
高兴到就算是谢青云故意靠近他,他都没有扇对方耳光。
腊月三十,揽月台除夕宴。
谢枕云跟在谢凌云身后走进大殿,在左侧第一排的第三个席位上落座。
为了方便照顾他,谢凌云与他共用了一个席位。
此时距离宴会开始只剩一炷香时间,王公大臣基本都已来齐,但谢枕云余光注意到,太子的席位上空无一人。
“大哥,怎么不见太子殿下?”
谢凌云低头给他剥葡萄皮,将绿色的果肉放进干净的碟子上。
“今日早朝时,陛下摔了很许多弹劾太子的奏折,大多是弹劾太子行事疏散敷衍有负储君之责,尤其是在腊八那日给贫民窟的百姓施粥赠粮一事,因太子疏忽导致粥中被人掺了毒,百姓大闹起来,皇室因此颜面无光,陛下很生气。”
“故而罚了太子闭门思过三日。”
先是皇后,又是太子,未免太巧。
谢凌云似乎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低声解释道:“不论此事是否是旁人陷害,身为太子不能事先察觉,本就是错。”
皇帝不在意是谁搅浑水,结果不让他满意,自然不会轻拿轻放。
谢枕云点头,“我明白了。”
果然,在上云京,真心是最不要紧的,尊贵如皇后太子也不过在天子抬手间便能从云端跌落。
只有实权在握,哪怕像萧风望行事癫狂到这般地步,照样人人都会容忍,连天子都要忌惮三分。
想起萧风望,谢枕云抬眼望去,并且瞧见男人的身影。
“你在找我?”散漫的男声几乎是贴在耳边响起。
谢枕云猛然扭头,才发觉萧风望的席位与他紧挨着,他一言不发别过脸去,装作没听见。
“吓到了?”萧风望支着下巴,右手握绣春刀刀鞘,鞘尖隔着席位之间的间隙,戳了戳谢枕云的后背。
谢凌云专心给葡萄和瓜子剥皮,并未发觉。
谢枕云趁机回头瞪了男人一眼,又立马回过头,张嘴去接谢凌云喂过来的葡萄。
“味道如何?”谢凌云温声问。
“好甜。”谢枕云舔了舔唇瓣上的汁液。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