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望盯着他蹙起的眉,“你怎么又撒娇。”
谢枕云:“……”
这位骁翎卫指挥使,似乎不似传闻中那般手段狠辣嗜血如麻。
至少脑子看起来就不太正常。
下属又看不下去了,只好出声提点道:“谢三公子,你说你没帮他逃跑,却没说自己没见过他,所以那夜的确有人闯进了你的船舱里?”
谢枕云点头。
下属喜形于色,只觉查了这么久的案子终于有了新进展,转头去看自家指挥使,却见萧风望仍旧目不转睛盯着人家的唇,像是在伺机捕捉对方撒娇的证据。
下属嘴角一抽,只好继续问:“那谢公子可否回忆一下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此案陛下与长公主都颇为关注,谢公子越早洗脱嫌疑越好。”
若是平时,管他是犯人还是证人,不肯开口,各种刑具一样一样喂下去,总会开口。
但今日,下属瞧着这谢三公子病恹恹的样子,多看一眼都让人揪心。
别说用刑,感觉说一句重话便要碎掉了。
实在罪过,让人下不了手。
谢枕云感受到善意,感激地看了这位骁翎卫一眼。
萧风望顺着他的目光,斜睨着下属:“你倒是会装好人。”
说罢,又看向谢枕云,“可惜,洗清嫌疑,他说了可不算,你对他撒娇没用。”
“大人,陛下已经差人来问过三次了,还是先问出来龙去脉为妙。”下属不知道他今日又在发什么疯,只好压低声音劝道。
萧风望没说话了,只是挑眉望着谢枕云。
谢枕云垂下眼,避开男人如炬的目光。
七日前的夜里,他与谢家大公子,也就是他的嫡亲兄长以及几个谢家侍卫一起从水路赶往上云京。
他从未坐过船,初次乘船便有些头晕,但也只在房间里休息,不敢和兄长提议改走陆路。
见面之前,他怕亲生爹娘会觉得他娇气。
那天夜里他也是早早就睡了,却在睡意朦胧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窗户里砸进来。
谢枕云睁开眼,透过床幔,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翻过他的窗,滚到地上,低头给受伤的手臂包扎。
他屏住呼吸,挑开一丝缝隙,看清了男人的脸。
勉强还算俊朗的脸,却因眼底的乌青和泛红的血丝显得有几分猥琐。
谢枕云不曾见过什么高门权贵,但三教九流却见过太多。
他一眼就知道,此人是个贪财好色的暴虐之徒。
一旦对上,他这副一折就碎的身子骨根本毫无胜算,他活不过今晚。
所以谢枕云选择了装瞎。
只穿了雪白中衣的少年从床幔里探出来,黑发如绸,眉目昳丽,乍一看,像是无意闯进人间的绝美精怪。
一只看上去毫无威胁的精怪。
“兄长?”谢枕云眨了眨空洞的眼睛,从榻上下来,摸黑往窗边走,“是你么?”
却又突然被什么绊倒,堪堪扑在那个男人身前。
“兄长,你为何不理我?”谢枕云抿唇道。
男人盯着他那双勾人的眼睛,逃亡的压迫与急切都散了几分,目光逐渐灼热起来。
却又不是纯然的灼热,夹杂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恶意与阴湿。
这样的美人,脖子一定也很软。
男人已迫不及待想要欣赏美人在惊恐中死去的样子。
谢枕云试探地伸手,男人故意将自己染血的手臂送上来。
入手便是一片黏腻。
“兄长?你受伤了?”谢枕云咬住下唇,眼中蓄起泪花,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害怕把人再气跑,“都是我不好,不该与你吵架,把你气走……我替你包扎好不好?”
没有人能拒绝他这样的眼神。
这些年,谢枕云靠着这样可怜的眼神,得了许多人的怜悯,让他得以苟活至今。
而眼前的男人,早已被扑了满怀的浅淡香气迷晕了头,哪里还记得自己是在逃命。
“好啊。”男人意味不明道。
谢枕云听到回答,眉眼俱笑,“我去给兄长拿金疮药来。”
他慢吞吞站起身,将眼盲之人演得惟妙惟肖,片刻后,端着一个药瓶和一卷纱布走过来。
但男人看了眼他手中的金创药,又生出了几分警觉。
“兄长不愿我来么?”谢枕云落寞地垂下眼,将金疮药塞进男人手中,“那兄长自己上药,我替兄长包扎就好了。”
男人将药粉倒在掌心,确定是金疮药无误后,方才放心下来,将掌心的药贴在手臂上。
谢枕云勾起唇角,纱布缓缓在手腕上缠绕了两圈,“兄长上好药了么?”
男人正欲说话,忽而面色一变,双手捂住脖子,却觉得脖子以下都被彻底麻痹掉,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你……你敢耍我!”
谢枕云唇角弧度上扬,浅茶色的眼眸却愈发无辜,“我忘记与兄长说了,刚刚取药的时候,不小心将桌案上那盆虞美人的汁液抹到了瓶口上。”
“兄长,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说话,莫不是生我气了?”
谢枕云蹲下身,将纱布一端系到桌角,另一端缠绕过男人的脖子攥在手里,缓缓用力扯紧。
“河上那么多艘船,为何偏偏要进我的船呢?”
谢枕云抬眸,眸底水光潋滟撩人,倒映着男人因为窒息而涨红的脸,“我都这样可怜了,放过我不好么?”
第4章 我最讨厌断袖
这是他第一次为了自保,亲手勒死了一个人。
由于病弱的身子缺乏力气,他扯着白纱,手都酸了,那个男人才彻底断了气。
谢枕云眼前阵阵发晕,坐在地上缓了许久,方才站起身,艰难地拖着男人的衣领,趁着夜色正浓,将人从窗口丢了出去。
那时他不知这人是朝廷钦犯,可即便知道,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无法放任自己的命,寄托在那群迟迟未曾赶来的骁翎卫手中。
只可惜,夜色也挡不住有些人的眼睛,还是被人看见了。
“那夜我正在沐浴,突然有人翻窗闯入,我害怕之下惊叫,引来了隔壁厢房的兄长,那贼人便又跑了,我都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各位大人若是不信,可唤我兄长前来对质。”谢枕云话锋一转,“不过,那贼人身上受了伤,脖子上都绑了纱布,应该游不远。”
“你确定他脖子上也有纱布?”骁翎卫沉声道。
那日萧风望分明只用箭射中了右臂才对。
“大人,您看……”
“在找到凶手之前,看好他。”萧风望起身,扭头走了。
那种被恶犬盯上的感觉终于消失,谢枕云心头一松。
只要不呆在地牢里,应该不会再那么轻易就生病了。
……
三日后,骁翎卫在那条河的下游,打捞到了贼人的躯体。
只可惜在河里泡了三日,还被鱼吃掉了脑袋,尸体已是面目全非,唯一可以辨认的,就是右臂上尚未取出的箭头,以及脖子上缠绕的纱布。
谢枕云知道这个消息时,正在几位骁翎卫的陪同下用膳。
这群骁翎卫,似乎超乎寻常的热情好客。
“谢公子,你身子弱,多喝些汤。”
“吃肉,多吃肉!”
谢枕云没来得及接过那碗骨头汤,房门就被外面的人一脚踹开。
“老,老大。”几个骁翎卫悻悻站起身。
萧风望扫了眼桌上的五菜一汤,“撤了。”
几人不敢多言,一齐端着桌子绕过他便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与谢枕云二人。
“尸体找到了。”萧风望道,“溺亡还是被人勒死一时半会还瞧不出来。”
“谢三公子。”萧风望俯下身,一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直直望进谢枕云眼底,“你说过的证词里,还有没有骗了我的?”
谢枕云看着病弱,却没躲开他锐利的眼神,保持着与他对视的姿势,“指挥使觉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能骗得了谁,又帮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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