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五日。
谢枕云从榻上睁开眼,因为他睡得很好,精神也好,反而是笼子里的苍鹰,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翅膀,直勾勾盯着他。
“小公子,”侍从连忙端来盛放生肉的玉盘。
谢枕云用筷子夹起一块,从鸟笼的间隙里塞进去。
苍鹰与他对视片刻,低头吃下了他送进来的肉。
“把笼子打开,”谢枕云满意地放下筷子。
侍从打开鸟笼,苍鹰从笼子飞出来,在侍从的惊呼声里,稳稳停在谢枕云肩上,并未挠出任何血痕。
但谢枕云还是皱了皱眉,把它赶了下来。
他的皮肤太娇嫩,即便苍鹰没有用力,也让他感受到了疼痛。
“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懒洋洋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随即男人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一把把谢枕云拉进怀里。
“瞧瞧,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谢枕云斜睨他,男人眼底乌青,显然忙得几日未睡,“还不是你,送什么鹰,把我抓疼了。”
萧风望转头,瞥见低头在玉盘边沿温顺吃肉的鹰,挑眉,“果然是不中用的东西,被你随意使点手段就屈服了。”
谢枕云轻笑,“三殿下,你又以己度人了。”
被隐晦嘲弄,男人也不生气,挥退了侍从,坐在榻边,把人抱在腿上。
指腹漫不经心把玩谢枕云的指尖。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有想我?”
“殿下觉得呢?”谢枕云反问。
“你让我觉得,我自然说你有,”萧风望低笑,“恨不得日日守在榻上搂着你,做这天底下最快活的事。”
谢枕云推开他起身,在铜镜前坐下,给自己束发,下一瞬木梳便被男人夺去。
铜镜里,男人修长五指从他如绸缎的乌发间穿梭,眨眼间替他束好发,然后从身后揽住他。
“今日宫中见血了?”谢枕云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今日想闯宣政殿看看那老东西什么时候死,被东宫的人阻拦,刀剑无眼,也是没法子的事,”萧风望盯着铜镜里谢枕云的眼睛,缓慢亲吻那截雪白的后颈,“你这样问,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那位没来得及拜堂的太子殿下?”
谢枕云笑了笑,还未说话,陆节一脚踹开殿门,大步从外面跑进来。
顶着萧风望要杀人的目光,道:“老大。”
“陛下驾崩了。”
第143章 大周罪臣,杀无赦
萧风望皱起眉,抱起谢枕云就往地道里走。
直到将人放在堆满嫁妆的暗室里,男人方才缓和了神色。
“不要出去,等我来接你。”
谢枕云点头,伸手抚上萧风望的脸颊,“萧风望,祝你成功。”
萧风望勾起唇角,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将一包还热乎的海棠酥塞进他手心,“等我。”
目送人离开后,谢枕云随意坐在了暗室里的矮榻上。
上次他来瞧时,分明没有供人休息的矮榻,可见男人早有准备。
头顶沉闷的脚步声呼啸而过,谢枕云就着烛火,打开海棠酥的油纸,不紧不慢吃了一块。
“白鹤。”他唤道。
白鹤从阴影里走出来,“小公子。”
“去宣政殿。”谢枕云道。
白鹤迟疑了一瞬,“小公子,这个时候出去太危险了。”
手无寸铁之力的少年,很容易成为箭靶子。
“这里很无趣,”谢枕云道,“你偷偷带着我出去,这么精彩的好戏,若不能亲眼看实在可惜。”
白鹤只得应下,将他背在背上,运起轻功往地道的岔路口赶去。
二人抵达宣政殿的地道出口,谢枕云从地道里爬出来,趴在天子卧榻底下。
从床底的缝隙里得以瞧见,殿中只有太子与皇后二人,其他刚听到陛下驾崩消息的人都还未赶过来。
“烨儿,我先前与你说,传天子密令召谢凌云回京护驾,如今半月已过,塞北的军队应已到了上云京城门外才是。”皇后道。
“我不曾传令。”沉默半晌,梁成烨淡声道。
“你说什么?!”皇后声音骤然拔高,“我与你父皇谋划到今日,就是为了你的太子之位,难道你真的甘心把皇位又送还给那个拥有异族血脉的梁成晏?”
“母后,塞北如今战况紧张,谢将军必须坚守边境,”梁成烨疲惫地闭眼道,“若非边境离不开身,早在枕云失踪之时他便会回来。”
“边境数十万百姓的安危,怎可儿戏。”
“愚蠢!”皇后怒道,“边境怎会离了主帅就失守?本宫早已说了,你用密旨召他入宫,旁人也只会当他是因胞弟失踪而擅自回京,待你坐稳了皇位,自可以此为罪名收回谢家的兵权!边境失守的罪名,也是谢家自己承担。”
“本宫为了你殚精竭力,替你想好了后路,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只有兵权在握,你的皇位才会坐得比你父皇舒服!”
“母后说错了,”梁成烨淡淡道,“父皇的皇位坐得不安,是因他的皇位本就是用下作手段抢来的。”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甩了他一巴掌,“本宫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废物!”
“若无本宫,你的太子之位,你求来的太子妃,都该是属于旁人!”
“若非彻儿还小——”
梁成烨面无表情望着自己的母后,冷声道:“是啊,彻儿还小,母后只能依靠我。”
“否则您与陈贵妃斗了大半辈子,到头来没坐上太后之位,岂不是令人发笑。”
“斗?”皇后轻蔑一笑,“本宫不过是装装样子,你父皇宠信她们,不过是因平衡朝局,他的心,只属于本宫一人,否则当年他也不会为了本宫的后位如此费尽心思。”
梁成烨几乎是怜悯地看向她。
怎么会有人相信,一个后宫三千佳丽子嗣昌盛的帝王会有真心。
“母后说的是,我的心也只属于太子妃,故而为明媒正娶他费尽心思。我愿意为他空置后宫,不生子嗣,只与他白头偕老,哪怕朝臣不满,朝局不稳,我也不会更改自己的心意,”梁成烨道,“而不是像父皇这般,身与心属于不同的人,还要口口声声只钟情一人,虚伪得令人恶心。”
“难怪当初塞北王女瞧不上他,反而青睐于那位谋逆被诛杀的庸王。”
皇后指着他,浑身发抖,“梁成烨,你父皇尸骨未寒,外敌未灭,你就要在他尸身前顶撞自己的母后?”
恰逢此时大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梁成烨不再争执,转身看向来人。
“陛下已驾崩,诸位爱卿请节哀。”
八成的朝中重臣陆陆续续进来,不论真情假意,在瞧见双眼紧闭的天子后都纷纷露出哀戚之色。
“不知陛下驾崩前,可曾留下什么话?”三朝阁老颤巍巍问。
“父皇于梦中逝去,并未留下只言片语。”梁成烨沉声道。
“既如此……”阁老长叹一声,不疑有他,开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身为储君,这些年功绩如何老臣们都在看眼里,登基本是名正言顺……”
话未说完,被殿外一道散漫的声音打断。
“名正言顺?”男人嗤笑一声,大步踏入殿中,“怕是未必。”
“三殿下,国家大事,不可儿戏。”阁老一瞧见他,便忍不住吹胡子瞪眼,“陛下刚刚驾崩,您这是又要闹什么?”
“看来阁老眼中只有陛下,已无先帝。”萧风望笑了笑。
阁老皱眉:“三殿下,此话何意。”
“阁老年纪大了,是否已然忘却先帝临终前所托。”萧风望直直望着他。
阁老浑浊的双眼有一瞬恍惚。
二十四年前,先帝驾崩于温泉行宫,临终前曾召阁老与骁翎卫指挥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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