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酒的香气十分温和,带着几分甘甜,令人迫不及待想要开坛品尝。
然而柳柒体内有一蛊,遇见酒气便止不住地躁动,他不敢再此停留,遂起身请辞:“多谢韩御史与沈少卿的粽子,我还要去二殿下府上拜访,便不叨扰了。”
沈离开口挽留:“柳相吃杯酒再走吧,老师酿的黄酒最是爽口,下官一年到头就只能尝这一回。”
韩瑾秋忙出面打圆场:“柳相既是去拜访二殿下,我们就不留他了,晚些时候我再酿一壶黄酒亲自去相府拜访。”
柳柒笑道:“多谢韩御史。”
黄酒的香气令他倍感不适,这种状态自然不能去赵律白府上拜访,方才也只是拿他做脱身理由罢了,柳柒并未放在心上,转而乘轿回到相府。
谁知还未踏入正门就被门房小厮告知,二殿下赵律白已经来到了相府,此刻正在后花园里吃茶。
柳柒当即往花园赶去,果真在石亭里见到了赵律白。
他疾步走近,撩袍迈上石阶,拱手揖礼道:“臣柳柒问殿下安。”
赵律白长发半束,笑时少年气十足:“无需多礼。”
柳柒在石桌另一侧坐定:“殿下腿伤未愈,不宜走动,今日来臣府上可是有要事?”
赵律白眉梢一蹙,担忧道:“听说你府上昨晚有贼人闯入,护卫们皆奈何他不得,你有没有受伤?”
柳柒抬眸,不由失笑:“殿下的消息还挺灵通的。”
赵律白沉声道:“你就莫要与我打马虎眼了,只需告诉我有无受伤即可。”
许是见他动了脾气,柳柒亦不再打趣:“有劳殿下记挂,臣无碍。倒是殿下的腿,太医叮嘱过让您静心在府上休养,至少要一个月之后方可下地走动。”
赵律白凝目看着他:“我放心不下你,得知消息后就赶过来了。”说罢握住他的手,语调渐渐放柔,“砚书,我很担心你。”
柳柒愣了愣,不露声色地抽回手:“殿下仁爱,臣感激不尽。”
赵律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半晌没再开口。
桌上的茶水已经转凉,柳柒起身提着茶壶,说道:“殿下再此稍等片刻,臣为您换一壶热水。”
话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虽说以往他和赵律白走得很近,这位殿下也待他极好,可今日的殿下却出奇反常,无端给人一种暧昧的错觉。
柳柒比赵律白年长七岁,这位殿下虽是皇家血脉,然而柳柒却打心里将他当做弟弟来对待,除了恭敬之外余下的则是疼爱。
然而近段时间内……
他不敢细想,提着茶壶在后院待了许久,再回到花园时,赵律白竟已不再石亭里。
此时一名侍女经过,柳柒问道:“二殿下去了何处?”
侍女道:“回柳相,二殿下已经离开了。”
柳柒放下盛满沸水的茶壶,在亭中静坐片刻方才前往书房。
这日傍晚,云时卿悠悠然在寝室里编织五色丝。
端午佩戴五色丝有辟邪、祈福纳吉之寓意,午后他见夕妃慈在捣鼓此物,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夕妃慈调侃,问他是否想给自己的情郎编一条五色丝,他丢下一句“无聊”便离开了,这会儿闲着无事可做,于是命人弄来一打丝线,缠缠绕绕了许久才摸清当中的门道。
正编得来劲时,房门被人叩响。
他丢下手里的物什,说道:“进来。”
朱岩推门而入,几步来到窗前:“少爷,您让属下查的人已经查到了。”
云时卿淡声道:“如何?”
朱岩道:“那司不忧原是皇城司的一名指挥使,武功极高,刀剑双绝。二十七年前先帝北征暴毙,同时宫中又突发走水,数十万禁军竭力营救皇后娘娘和小太子,为此死伤无数、元气大伤,可是事后清点人数时,唯独少了司不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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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误入藕花处
端午佳节, 晴日炎炎,满城皆是艾草的味道。
本该驱邪纳吉的艾草如今却成了柳柒的心头患,只因它与体内的蛊虫相斥, 总教他提不起精神来, 再加之孕期嗜睡, 身体愈发蔫乏倦怠。
这几日他几乎都在困觉, 从未离开过府邸,就连朝中同僚好友的邀约也一一推拒了。
五月初五晌午,柳逢握着一只青色锦囊来到后院, 见自家公子正倚在檐下的摇椅里吃酸李, 走近后说道:“公子, 这是韩御史送来的锦囊,里面装有几味草药, 足以中和艾草的气息,您且随身佩戴着, 或许可以缓解不适。”
柳柒问道:“韩御史在何处?”
柳逢道:“韩御史今日应沈少卿之邀前去沈府做客,言其改日再登门拜访。”
柳柒接过药囊佩在腰间, 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听柳逢又道,“属下方才在街上见到岑夫人携儿子儿媳去了皇城司大牢,想是要把岑将军接出来了。”
“时逢端阳, 陛下恩赦岑将军出狱, 大喜也。”柳柒取一枚酸果子重新躺回摇椅里, 他今日穿的是母亲杨氏亲手裁制的香宝花罗夏衣, 湖色衣料上绣有几朵雪白的梅花, 甚是清寒矜贵。
柳逢静默片刻后说道:“岑将军的确出狱了, 但不知道能否活下来。”
柳柒倏地抬眸, 眉心紧蹙着:“此话何意?”
柳逢道:“属下也是问了岑府的人才得知,皇城司的人对岑将军用了极刑,岑将军上了年纪,受刑之后久久未能醒寰。”
柳柒也不知回忆起了什么,面色略有些苍白:“是何刑罚?”
今日过节,本不该探讨这些带血腥气的事儿,柳逢有些懊悔自己多嘴,抿着唇不打算往下说了。
然而柳柒却不打算略过此事,追问道:“岑将军到底受了什么刑?”
无奈之下,柳逢只得如实相告:“白骨花开。”
白骨花开为皇城司八大酷刑之一,仅这四字便叫人不寒而栗——
施刑者用烧红的利刃划开犯人后颈的皮肤,然后沿肩胛两侧一寸寸往下割开,再徒手顺着划痕缓慢地撕下整块皮肤,至骶骨处中止。
到了这个时候,典史就会用带有锯齿的铁匙刮掉犯人肩胛处的肉,待露出森白的肩胛骨时,继而用刻刀在骨头上刻下一朵染血的花,是为“白骨花开”。
倘若犯人熬过剥皮、剜肉、刻骨的痛苦而不死,典史便会替犯人重新缝合上皮肤,如果在受刑过程中不幸死去,那么施刑的典史也要受罚,故而皇城司的典史们轻易不会动用此刑,除非授了特命。
柳柒呼吸一凛,不知不觉间已将手中那枚青李捏碎。
见他情绪上头,柳逢当即劝道:“公子,岑将军此番入狱和纪少游那首诗脱不了干系,无论他有罪与否您都不能插手,这是老爷再三叮嘱过的。”
“我去宫里见一见陛下。”柳柒无视他的忠告,说罢从摇椅内站起身,还未迈出步,忽闻身后有一道极细微的声响破空而来,他迅速侧身躲避,只见一枚青石击在柱上,虽未留下过深的痕迹,却也足以令人警惕。
如果方才他没有躲掉,这枚石子击中的便是肩部的穴位。
柳柒回头瞧去,一名玄衣男子环抱双臂倚在东面墙根下的石榴树上,日光穿透枝桠斑驳地洒落,将那双俊朗的眉眼映照得格外张扬。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柳柒淡淡地收回视线,擦净手后迈下石阶,云时卿折一枝石榴花往这边走来,拦住了他的去路:“今日可是端阳节,陛下召了几位皇子入宫享用家宴,大人若在此刻入宫,难免会扫了陛下的雅兴。”
“如此说来,三殿下也入宫了?”柳柒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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