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卿道:“所以——你收复燕云十六州是假,葬送十万萧家军才是真。”
赵律白没有应声,几息后说道:“既然晚章已经回京,那就安心留下来罢,陆相年岁已高,很快就要告老还乡了,丞相的位置依然由你来坐。”
云时卿知道了赵律白的秘密,他自然不会轻易放人离开。
云时卿攥紧拳头,双目赤红,他强压心头的苦涩与愤怒,继而撩袍跪下,叩首道:“陛下仁德,心怀天下,恳请陛下派兵增援侯爷,否则就来不及了。”
赵律白道:“你已经知晓了朕的想法,何必再劝呢?”
云时卿闭了闭眼,艰涩地道:“柳柒没死,他就在新州,和侯爷在一起。”
赵律白蓦地起身,几步来到他身前,揪住他的衣襟咬牙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云时卿道:“柳柒就在新州,恳请陛下出兵救他一命。”
第133章 金戈铁马疾
新州的战火持续了四五天, 两万余萧家军如今已折损过半,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十万北狄兵也死伤了近四万人。
然而北狄的支援速度极快,尽管损兵折将了好几万, 朝廷也能迅速补上亏空。
苦撑多日, 新州的兵力与粮草都在锐减, 却始终没有等到邺军的驰援, 恐怕用不了多久,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战死沙场。
云时卿去了蔚州之后并未回来,柳柒便知他是回京搬救兵了, 只是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大半个月, 新州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
更何况……赵律白不一定肯出兵, 如今的局势已经证明了他的决心。
又一场战争结束,萧家军死伤惨重, 不得已之下,萧煦国只能下令撤军, 退至蔚州。
四月的天气开始回暖,太行山和燕山的雪线早已消退, 只是昼夜气温悬殊过大,柳柒的身体依然难熬,再加之余毒的摧残,他的嗜睡症愈来愈严重, 哪怕外面战火连天, 也止不住昏昏欲睡。
敌人暂时没有追过来, 箫家军得以喘息, 如今军中的大夫不够用, 孟大夫便主动投身军营, 竭力为伤患诊治。
这日正午, 萧煦国父子正在用膳,一名将士急匆匆跑来,李戎本能地警觉起来,赶在来人开口之前问道:“北狄人又来了?”
那士兵连连摇头:“不不不,城外有两个人,说是要见侯爷。”
萧煦国问道:“是什么人?”
士兵道:“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红衣女子。”
萧煦国欲再相问,却见柳柒从屋内走出,说道:“应是我师父回来了。”
司不忧前往蜀地为他求药一事萧煦国略有耳闻,听他这么一说,萧煦国当即放下碗箸,起身道:“我去看看。”
柳柒和萧煦国一道上了城楼,确认来者是司不忧和夕妃慈后,萧煦国适才命人打开城门。
“师父!”柳柒自城楼而下,疾步走将过去,“您和夕姑娘这一路可还平安?”
司不忧下了马,微笑道:“为师一切安好。回到漠古尔时得知你们来到了新州,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没想到这边战况如此严重,我猜测你定然随萧家军撤至蔚州,这才与夕姑娘南下。”
余光瞥见萧煦国往这边走来,司不忧当即迎了过去,拱手道:“萧侯爷。”
萧煦国仔细打量着他,须臾后回礼道:“久违了,司大人。”
两人寒暄一番就返回了衙署,当天晚上,萧煦国命厨子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招待司不忧,他二人本该把酒叙阔,但如今战事频繁,萧煦国为免酒后误事,遂以茶代酒与旧人同饮。
叙谈一番后,萧煦国将目光落在柳柒身上,旋即对司不忧道:“眼下战火四起,蔚州实在不是个栖身之所,司大人还是带着殿下赶紧离开罢。”
司不忧正待开口,便听柳柒道:“我不走,我留在此处并不会妨碍侯爷,更何况我们这一行人都会些拳脚功夫,必要时还能替侯爷杀几个敌人。”
萧煦国道:“殿下经历过这么多的生死,当知生命之可贵,如今你又有了一个孩子,倘若他有什么闪失,老夫如何担得起这个责任?而且……我们恐怕等不到援军了。”
云时卿已经入京,柳柒便信他一定能请来救兵,只是如今的局势并不乐观,柳柒不敢轻易许下任何承诺,微顿几息后说道:“新州和蔚州不是如今的大邺能收取的,我们已经折损了这么多兵力,不可再盲目牺牲了,如有必要,侯爷可撤兵至雁门关。”
萧煦国苦笑道:“老臣已经放弃了新州,若是再退守雁门关,就意味着大邺可欺,老臣不敢让朝廷蒙羞。”
“朝廷……”柳柒垂下眼帘,将眸中的情绪悉数掩盖,“侯爷还是为自己做些打算吧。”
萧煦国道:“老臣的打算便是送殿下离开这里。”
柳柒坚定地摇了摇头。
司不忧道:“砚书的性子瞧着温顺,实则拧得很,侯爷劝不动他的。”
萧煦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而后便不再相劝。
是夜,司不忧回房时见柳柒屋内还亮着灯,于是调转步伐走了过来,叩门道:“砚书,你睡了吗?”
屋内顿时有脚步声靠近,柳柒打开门扉道:“刚把棠儿哄睡,师父进来说话罢。”
“没什么大事,不用进来。”司不忧道,“执天教的教主已经易位,新教主让我转告你,今年年底他定会将解药交到你手上。”
柳柒微怔,没想到解蛊的药居然有了眉目,眼底不由浮出一丝喜色:“多谢师父。”
司不忧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天色不早了,快些入睡。”
柳柒道:“嗯,师父也早点歇息罢。”
邺军退守蔚州后,北狄罕见地没有追杀过来,萧煦国自然不敢放松警觉,命令手下士兵加紧巡守,随时应战。
李戎手臂上的伤虽然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但是对于操持长戟来说还是颇为费劲儿,这些天一直留在衙署操练,未有懈怠。
棠儿已经和箫家的几位叔伯混熟了,得闲时他们都乐得陪他顽耍,此刻见李戎舞刀弄枪,棠儿当即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嘴里唤着“浮浮、浮浮”。
他年纪小,口齿不甚流利,“叔叔”这样的称谓总被他喊成“浮浮”,李戎已经习惯了棠儿这样称呼自己,遂扔下长戟将他抱了起来:“棠儿快快长大,以后叔叔教你武枪好不好?”
棠儿用力点头,应道:“好!”
李戎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问:“叔叔的枪法是不是很俊?”
棠儿不知“俊”为何意,下意识点了点头。
“你的枪法是众所周知的差劲,怎么——还想从一个稚子的嘴里讨到认可?”萧千尘不知何时来到了院内,正抱臂倚在檐下的柱子旁。
李戎回头看向他,不满地道:“我手伤未愈,使不出完整的枪法也是情有可原。”
萧千尘笑道:“别狡辩了,你以前没受伤的时候也是这样,还是好好练习剑术罢,否则会被你四哥嘲笑的。”
李戎还想辨别,正逢柳柒从屋内走出,萧千尘看了他一眼,又道,“若是剑术也学不好,那就学学刀法吧,你柳大哥的刀法堪称一绝,以后或许可以向他请教请教。”
柳柒打趣道:“你们方才的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若想吵架千万别拉上我,我是无辜的。”
萧千尘摇了摇头,旋即来到李戎身旁,逗了逗他怀里的孩子,几息后问向柳柒:“你以后有何打算?”
柳柒道:“等战事平息下来再说吧,晚章此番入京搬救兵,必然会和赵律白产生交集,也不知是否会暴露我的行迹,若让赵律白知道我还活着……”
萧千尘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神色骤然变得凌厉:“你辅佐他七年,又是他的堂兄,他为何要把你逼上死路?”
世人只知柳柒死于皇城司的大狱多半是因为皇权之故,却不清楚赵律白对他的那些心思,因此在大家看来,柳柒之死定是因为他的太子身份,无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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