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逢提醒道:“陛下、王爷,宵禁在即,该回宫了。”
柳柒目视四周,犹豫片刻后走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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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春与北狄的那一战,大邺损失惨重,兵马缺口毫无疑问是当下亟待解决的问题。
柳柒上任初期曾下了旨,待秋闱结束后即可募兵,各地的流民山匪等皆可招募入伍,但忌强征,以免恶化官民关系。
北方黄河沿岸水草丰盛,乃放牧的绝佳场所,今年北狄已将蔚、新二州归还给中原,柳柒便拨了一笔银子给太仆寺,命太仆寺众吏购买良驹在蔚州与新州两地饲养,再择优充作军马。
从国库拨款到地方购马,其间难免会有贪污之事发生,柳柒遂将此事交给云时卿来办,毕竟云时卿深谙其中之门道,知道什么时候该睁一只眼,什么时候又要闭一只眼,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杜绝贪污实属痴心妄想,但一味放纵也绝非治国之道,适当给些甜头,反而能保质保量地办成事儿。
所谓制衡,便是如此。
今年秋闱已过,各地开始筹划募兵之事。冬月初,兵部尚书将各地募兵事宜上报给柳柒,柳柒批阅之后又吩咐他着手筹划明年的武举考试。
尚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陛下想恢复前朝的武举考试?”
柳柒道:“箫家军战亡后,大邺已没多少可以震慑敌人的军队了,若再重文抑武,恐难太平。”
兵部尚书笑道:“陛下英明!”
柳柒道:“武举与春闱同时设考,其规矩与春闱无异,还望李尚书重视。”
兵部尚书拱手道:“臣领旨!”
冬月初六这日,汴京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柳柒来到御书房外,饶有兴致地接了几片雪沫,他的掌心温暖干燥,雪花触之即融,只留下两滩浅浅的水痕。
云时卿自廊下走来,在他身后撑了一把油纸伞,揶揄道:“柒郎又不是小孩,怎还玩起了雪?”
柳柒抬头凝视着簌簌落下的雪片,眼神里仿佛裹挟着几分回忆:“从前在漠古尔草原时,每到下雪天贺兰大叔就会邀请我们去他的毡包里吃炙羊肉、喝羊奶酒,我有些馋了。”
云时卿道:“柒郎若是想吃,我这就让御厨去准备。”
柳柒笑了笑,点头道:“嗯。”
他想吃的不是炙羊肉,也并非馋那口羊奶酒,只是怀念曾经的布衣生活,以及那些围坐在炭炉前说说笑笑的旧人。
两人离开御书房,而后前往翠微殿,打算在那里陪棠儿用午膳。
途径宣和门时,与沈离撞了个正着。
沈离披着一件玄色大氅,见到皇帝和顺平王,当即揖礼道:“臣沈离见过陛下、见过顺平王。”
柳柒道:“沈太傅可是从翠微殿而来?”
棠儿虽然还未到启蒙的年龄,但沈离会时常入宫与他说说话,以便日后入学了顺利授课。
沈离应道:“正是。”
云时卿道:“眼下正值午膳时间,沈太傅不如留下来陪棠儿一块用午膳。”
沈离道:“王爷美意,下官受领。只不过今日正好是老师来信的日子,下官回去瞧瞧信笺是否已经送到。”
柳柒和云时卿不约而同变了神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初。柳柒道:“既如此,就不多留沈太傅了。”
两人越过沈离朝翠微殿走去,沈离在原地驻足,似有些出神,直到身后的小厮开口提醒,他才重新迈步行往宫门。
翠微殿的地龙烧得正旺,棠儿赤脚坐在羊绒地毡上玩耍,见两位父亲到来,立刻灰溜溜爬了起来,赶忙在奶娘的协助下穿好鞋袜。
柳柒当作没看见似的在桌前坐定,棠儿担心他生气,便取来一包蜜煎果子递给他:“爹爹,这是棠儿的蜜煎,你吃一个吧。”
柳柒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思,笑着把孩子抱了起来:“爹爹没生气,但是棠儿下次不可以再赤脚,否则又该生病吃药了。”
棠儿嘟哝道:“爹爹再让我吃药,我就去师公那里,以后都不回来了。”
他的话柳柒听得一清二楚,但还是故意问道:“你在说什么?”
棠儿朗声道:“知道啦!以后再也不赤脚,保证听爹爹的话!”
云时卿在一旁偷笑,柳柒不禁瞪他一眼,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棠儿都跟你学坏了。”
云时卿道:“娘子冤枉,我可从未教过他这些。”
棠儿和柳柒腻歪了一会儿,转而又去缠父亲。用膳时,柳柒不知想到了什么,对云时卿道:“下个月便是腊月,届时来往汴京的商旅会大幅增加。”
云时卿问道:“柒郎有何打算?”
柳柒道:“汴京的夜市甚是繁盛,但迫于宵禁而无法延续,年关腊月的夜市定然比寻常时间更要热闹,若是能取消宵禁,对百姓和商旅来说应是有不少益处。”
云时卿笑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宵禁可免于夜间盗匪横行,一旦取消,岂不方便贼匪行盗?”
柳柒道:“任何制度初次执行时都会有难度,但夜市的确能让百姓富裕,民富则国富,这对大邺而言也是利大于弊。更何况京中禁军有几十万,酌情调动一番,并非什么难事。”
云时卿道:“柒郎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明日早朝时听一听臣工们的意见罢。”
取消宵禁自然会迎来一波反对,但是支持此政策之人亦不再少数。
这样的决策绝非三两句话就能定夺,几个早朝下来,柳柒择取了众位臣工的意见,决定从外城开始执行。
夜市并阗,至于通晓的盛况只在上元、端午以及中秋、除夕这样的日子出现,甫一听闻要取消宵禁,百姓们定然是欢喜。几夜过去了,外城的通宵达旦、贸易激增惹得内城百姓眼红不已,朝臣们也意识到此举的确是利大于弊,遂不再有人反对柳柒的决定。
至腊月初,汴京的宵禁彻底作废。
新政令很快便下达至各地,待除夕结束均可废除宵禁。
两年后,左丞相陆麟告老还乡,左相之位一时空缺下来。
就在众人揣测谁是新任左相人选时,柳柒却在早朝上颁发诏令,下旨废黜左、右二相制,从此一相当权。
本朝自开设两相制以来,因丞相与丞相之间的权斗引发的血案数不胜数,最严重的莫过于右相解同知戕害箫家军一事。为免重蹈覆撤,柳柒索性废除此制。
这日下了早朝,云时卿沉着脸来到清居殿,柳柒从宫娥手中接过一杯热茶递给他,问道:“王爷为何闷闷不乐?”
云时卿接过茶放在一旁,淡声道:“莫非陛下很开心?”
柳柒拉着他坐下,笑说道:“谁惹你生气了?”
云时卿道:“自从你废除二相制后,那些老头儿们时常找你麻烦,想方设法让你选秀女充实后宫,延绵子嗣。”
柳柒道:“他们找我的麻烦,你生哪门子的气?”
云时卿不悦道:“陛下觉得我在生哪门子的气?”
柳柒倚在桌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晚章是朕的皇后,朕说过不负你,就绝不食言。”
云时卿神色稍霁,因说道:“可是他们想让柒郎延绵子嗣。”
柳柒道:“棠儿已是太子,生再多的孩子也无济于事。这些话让他们说便是,你怎的还当真了?”
云时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柳柒扑过去坐在他腿上,柔声道:“大邺的太子是赵闻棠,大邺的皇后是云时卿,除了你们,我谁也不爱。”
宫娥们早已见惯了他们腻歪的模样,却仍是止不住地红脸,纷纷颔首退出殿外。
云时卿的一颗心如同浸了蜜,立刻把人压在桌上亲吻着,柳柒笑着搂住他的脖子,一遍遍地回吻。
“陛下,你好久没做昏君了。”云时卿呷吻他的喉结,哑声说道,“臣今日不开心,陛下哄一哄臣可好?”
柳柒道:“前天才在御书房——”
“咯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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