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着黑衣,看不出来伤势如何,又站得稳如泰山,尹强心里直打鼓,连忙拉方常进衣袖:“方……方大侠,我留在此处帮不上什么忙,要不我先行一步,去报信……”
尹强不讲义气地独自逃命,方常进却不以为意:“好,去驿站给袁公公报信,再去烂柯门把今日所见之事一字不落地报给花门主。”
尹强闻言如蒙大赦,如兔子般一下窜出两丈远,往照月湖方向狂奔而去。
见尹强逃走,莫远歌心急如焚:若是他把消息传出去,岂不是要连累整个鸿安镖局?
急火攻心之下,莫远歌只觉胸中烦闷异常,忍不住张口便呛了一口血。
方常进见他吐血,心知机会难得,猛然一剑朝他袭去。他忌惮莫远歌尚有杀招,起手便是自己的看家本领——惊天巨啸。方常进一跃而起两丈高,那柄黑剑猛然间像是长了数倍,携裹着风雷之声急速压向莫远歌。
没想到这不起眼的黑脸游侠暴起一击竟有如此威力,莫远歌眼里的光迅速破灭:自己已经力竭,还能接下这要命的一剑吗?
眼见那黑剑就要压过来,莫远歌只得双眼一闭,拼尽全力奋力举起双刀格挡。
“当”一声,来势汹汹的黑剑被挡下来,莫远歌却没感觉到任何压力。他睁眼一看,一个青衫公子挡在他身前,单手用一支短笛便挡住了方常进致命的一剑。
“我的至亲,你也敢伤!”梁奚亭红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怒不可遏地照着方常进胸口抬腿便是一脚。
方常进下意识用双臂格挡,但开脉境武者盛怒之下力气何其大,方常进像断线的纸鸢般倒飞出一丈远,捂着胸口跪在地上大口吐血。
“舅父……”莫远歌心里一松,双刀“当”一声脱手坠地,径直跪倒在地。
“温如!”梁奚亭连忙转身扶着莫远歌查看他伤势。
“舅父,莫放他们走,还有尹强……”莫远歌撑着刀单膝跪地艰难地道。
第19章 至亲起纷争
方常进杀重伤力竭的莫远歌尚且没十足把握,又来个梁奚亭。大势已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着梁奚亭转头查看莫远歌,方常进不顾胸口剧痛,猛地提气一跃而起,向照月湖方向飞一般逃窜。
梁奚亭担忧莫远歌伤势,但也知方常进二人决不能放走,当即站起叮嘱道:“我很快回来!”
梁奚亭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冰面上拦住了方常进去路。他侧身,像看死人一般看着方常进,声音漠然:“方大侠,你想怎么死?”
绝望之色在方常进眼中一闪而过,他捂着胸口咬牙切齿地道:“好!好!我就知道你们舅甥俩两面三刀,与贼为伍!你今日若杀了我,来日烂柯门定灭你满门!”
粱奚亭背在身后握笛子的手猛地握紧,而后放松,轻转手中转笛子,冷笑道:“烂柯门灭不灭我满门,你是看不到了。贼子,下辈子投胎眼睛擦亮点!”
言罢,只见他左脚发力,落在冰面上,击起数块冰凌,浮于身前。右手衣袖一拂,冰凌如离弦之箭般飞向方常进。
方常进眼里的光迅速破灭,死亡的恐惧灭顶般从心底升起,他下意识转身便跑。没跑两步,身后无数细物破空声已近,“噗噗噗”他只觉周身数处冰凉了一下,腿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低头一看:自己胸腹处密密麻麻插着冰凌,浓稠的血正顺着冰尖往下滴……
他呆了一下,痛感随之袭来。腿一软跪倒在冰面,头颅缓缓低垂下去。
梁奚亭瞥了他一眼,未多作停留,转身一跃而起,往尹强逃走的方向追去。
杀方常进的片刻功夫,尹强已逃出两三里地,正在密林中狂奔穿行。他武功虽低微,但轻功着实了得,只要拉开一定距离,几乎没有追上他的可能。
他逃到一片空地,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笛声。那声音空灵且悠远,十分悦耳,尹强听到却脸色大变,因为他发现自己提不起气了,脚步也随之沉重起来。那笛声入耳越久,丹田内真气凝滞越重,尹强心中焦急,心脏也开始麻痹,腿脚像是被东西缠住一般再也迈不动。
随着笛声越来越近,尹强“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瑟缩发抖:他听见了,笛声中,那人细碎的脚步声在靠近自己。
“大侠……饶命啊……”尹强不敢回头,更不敢抬头,趴在地上吓得涕泪横流。
梁奚亭停了笛声,双手背后缓缓走到尹强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西子捧心用在你这鼠辈身上着实憋屈。方常进在奈何桥头等你呢。送你一句话,下辈子说人长短,须记得背着人。”
说罢只见他右手一挥,“嘶”一截翠竹片快如闪电地划过尹强脖颈,留下极细一道口子。尹强双手捂着脖子,满眼惊恐地看着梁奚亭,随即栽倒在地。
除夕夜,久经战乱的北梁迎来新年,夏桑城热闹非凡,入夜后爆竹声一直未停歇。城郊一座废弃宅院内,破旧的木床上躺着两个昏睡不醒的年轻人,一个青衫公子背着手站在廊下看满天炸开的烟花,神情落寞。
莫远歌伤得不轻,加上脱力,昏睡了大半日,此时渐渐被鞭炮声吵醒。他缓缓睁开眼,只觉四肢百骸无一不疼痛,身上的伤口皆已包扎好。他转头看了一眼四周,发现江千夜就在他身边睡着,呼吸缓慢均匀。
莫远歌忍着剧痛揭开被褥下床,推开门走出去。
“舅父。”莫远歌披着外袍站在梁奚亭身后。
梁奚亭转头看着他:“醒了?”
莫远歌点头:“多谢舅父援手。”
烟花绽放的瞬间照亮了莫远歌的脸,惨白无血色。梁奚亭眼里的怜悯一闪而过,冷声道:“跪下。”
莫远歌没有犹疑,听话地双膝跪地,没有抬头。
梁奚亭没有看他,转身看着满天烟花,道:“温如,你可知我们活下来多不容易?”
“知道。”莫远歌道,“当年危柱山遭人陷害,外祖与爹娘接连过世,是舅父忍辱负重认下污蔑之名,危柱山和鸿安镖局才得以保全。这些年来,若非舅父万般照料保全,温如早死在无数的阴谋与暗杀里。”
梁奚亭道:“我答应过阿姐,要护你一辈子,你想让舅父失信于她吗?”
莫远歌低头不答。
梁奚亭道:“我这一生早已毁了,注定只能活在阴谋算计和仇恨之下。可我不愿你步我后尘……”他顿了下,“我们一家人,总该有人好好活下去,替所有含冤而死的人……好好活下去。”
莫远歌低头不语。
“屋中那人,你不要再与他接触了。把他交给我,你就当万灵山那一趟没有发生过。”梁奚亭转身看着他,带着些许乞求,“行吗?”
莫远歌抬眼望着梁奚亭,眼神坚毅:“不。”言语虽短,却透着不可更改的决心。这是莫远歌有生以来第一次顶撞梁奚亭。
“你!”梁奚亭气得直颤抖,高高扬起手,最终又缓缓放下。
“舅父要打要骂,温如不敢不受。”莫远歌看着梁奚亭气红的脸,“只是要我坐视舅父一人去复仇去涉险,万万做不到。”
莫远歌性子温和,素来不好冲突,但若是下决心要做一件事,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梁奚亭深知他脾性,决定不与他正面硬来,便软了语气:“我也没说要你坐视不理。但你是否太过冒险?若是我今日没找到你,方常进和尹强任何一人逃脱,会给危柱山和鸿安镖局带来什么后果?”
莫远歌低头,半晌才道:“舅父教训的是,是我莽撞了。”
梁奚亭见他松了口,伸手拉起他:“你若事先与我商量,何至于如此凶险。”
莫远歌膝盖跪得酸麻,起身却道:“我定吸取教训,做更周密的计划。”
梁奚亭听他话里意思,似乎还打算继续一意孤行,怒道:“你是要气死我才罢休?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多凶险?你知道躺在床上那人姓甚名谁吗?你可知他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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