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泣着,低垂着头衣袖拭泪:“儿臣日日焚香祷告,乞求有生之年能再见父皇天颜,聆听父皇教诲,便死也无憾了!”
萧景明望着他颤抖的脊背,心头疑惑:“这还是两年前那单纯愚笨的孩子吗?”玉玉的话真假不论,却是条理清晰,字字句句直戳老父亲的心。
“抬起头来。”萧景明声音依旧冷淡。
玉玉这才缓缓抬头,俊美的眼哭得通红,可怜巴巴地望着萧景明,湿漉漉怯生生,透着想要亲近萧景明、又不敢上前的渴望。
“你长大了。”萧景明心头一颤,眼前这张脸,隐约透着他母亲的影子。瞬间忆起当年习了天阙密卷,自己不能人事却拿她发泄的过往。萧景明心头有些愧疚,言语也忍不住柔和些。
“父皇,儿臣十八岁了。”玉玉见萧景明神色稍变,立即提起衣摆,跪着快速朝床边挪去,乖巧地凑到萧景明面前,一双眼睛可怜又亲热地凝望着他,半分害怕和嫌弃也没有。
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儿子,萧景明心稍慰:“朕为何将你禁足上斋殿,你可知晓?”
“儿臣知道!父皇用心良苦,希望儿臣能用心苦读。”玉玉乖巧地望着萧景明。
“嗯。”萧景明看着他,“上斋殿藏书万册,你读了多少?”
玉玉连忙道:“父皇尽管抽问,经史子集,儿臣都略有涉猎。”
萧景明打量着他,神情还是冰冷,半晌才道:“狂妄,学海无涯,需时时自省,不可骄傲自满。”
没被抽问,却被说了一顿,玉玉满脸期待瞬间变成委顿,低头垂目:“儿臣谨记。”随即抬眼关切地望着他,“父皇,您的病真的不要紧吗?”
“无妨。歇息就好。”萧景明疲惫地闭上眼睛。
“殿下放心,待老臣熏完这药,皇上便会精神大好。”太医令接口道。
“既然出来了,便住回东凌阁。”萧景明声音依旧冷淡,“读书之法,在循序而渐进,熟读而精思。光阴如电,转身即逝,不可堕怠。”
“是。”玉玉低头叩首,无人看见他紧贴地板的脸,挂着阴毒和意味深长的笑。
出了寝殿,避着人的角落里,玉玉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伸手轻拍林晨肩膀:“辛苦林大人了。”
林晨则一脸漠然,从怀中掏出一包香灰递给玉玉:“老臣去得早,及时将朝颜香灰取出来了。”
玉玉微微一笑,并没有伸手去接:“林大人做事我放心。番邦进贡的朝颜,药力果然不凡,只需丁点便能致幻。还请林大人再帮我取一些。”
林晨闻言“噗通”一声跪下,冲玉玉直叩头:“殿下饶命~老臣师从杏林,本该悬壶济世,却帮着殿下做下杀孽,已然是伤天害理,如今殿下却要伤害皇上,老臣万死不敢从命!”
玉玉瞥了一眼他不断颤抖的后背,眼神阴毒,语气令人不寒而栗:“林大人何出此言。我与父皇父子情深,我又怎会害他?父皇最近太操劳,我拿这药是为让他能睡得安稳些。您放心,以后不会再让您亲自焚香了。”
“恕老臣难以从命。”林晨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道,“过往的罪孽是我们二人鬼迷心窍,从今以后,老臣和太傅不会再助纣为虐,您要么直接向皇上揭发我们。”
玉玉一双俊美的眼眸细细扫过眼前皱皮老者,嘴角扯出一抹笑,凑到林晨耳边,犹如吐信毒蛇般轻言细语:“不急,林大人会改主意的。”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经太医令熏药后,到夜间萧景明便精神大好。他坐在殿内,赶走了所有内侍,小心翼翼取出那本手札细细研究起来。刚翻看了两页,忽然听到房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屋顶有人!
萧景明本欲唤护卫,随即心念一转,将手札置于案头,抬头望着屋顶,脸上露出傲然的神情。他抬腿走出大殿,纵身一跃,黑靴轻巧落于屋顶。
夜黑风高,残云遮月,苍穹上黑云沉沉,深远而浩莽。京中万家灯火灭,只有远处欢场还有些许微光。一个高大的黑影犹如鬼魅般立于飞檐上,夜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不看面容,只凭身形,萧景明便认出此人是谁。
他立于莫远歌对面,矮小的身躯丝毫不因对方的高大而气势稍弱。背着双手,傲然凝视对面的人,冷声道:“大胆刁民,夜闯禁宫,有何图谋?”
莫远歌抱着双臂蔑然看着他:“皇帝陛下,我代邬先生和死在天阙城的数万冤魂,问君安好。”
“哼。”萧景明不屑冷哼,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朕还以为他死了,这老东西果然狡诈。看样子,你什么都知道了。”
“不错。”莫远歌道,“草民九死一生,终还是活了下来,陛下是不是特别失望?”
“废话少说。”萧景明侧身睥睨着黑暗,“说吧,你意欲何为?”
莫远歌用手扇了扇眼前空气,皱眉道:“这皇宫透着一股霉臭味,令人闻之欲呕,你这躲在腐朽处的老鼠,也该见见天光了。”
“哼!就凭你?”萧景明不屑一笑,“低贱的蝼蚁,竟想与天比高!蚍蜉撼树,简直狂妄!”
莫远歌哂笑:“既然你自比是天,那我问你,子民犯法,以皇法论处;天子犯法,该当何罪?”
“无罪。”萧景明回得正义凛然,“普天之下,万物如尘皆为蝼蚁,唯有朕乃真龙天子!”
“萧景明,你真是失心疯了。”听着这么不讲理的狂悖之言,莫远歌哑然失笑,“俨然忘了你当初如何伤天害理,丧尽天良,踩着北梁子民的尸堆爬上那位置,身背着几万无辜亡魂,你晚上不做噩梦吗?”
这话直刺萧景明心头,昨夜文治殿群鬼乱舞赫然眼前。心头一哆嗦,后背恶寒,嘴上却冷笑道:“哼!朕手下亡魂无数,要索命,也轮不到这群蝼蚁!自古成王败寇,哪个上位者不是踩着尸骨堆爬上去的?朕是杀了数万人,可朕也救了数万万北梁子民的性命!若非如此,他们早被邻国铁蹄践踏!你们这群蝼蚁,何来如今太平盛世可享?”
萧景明满眼疯狂,张开双臂道:“为君者,便是要权衡利弊。杀一人可救百人,朕便会毫不犹疑地杀之!这便是帝王之道,为君之道!”
“谬论!”莫远歌大怒,“那一人所犯何错,凭什么就要被牺牲掉?”
“因为他弱!”萧景明森然一笑,“弱,便该死!”
屋顶的动静终于引来了守卫。身着寒甲、手持长枪的侍卫纷纷汇聚到文治殿前,侍卫首领仰头望着屋顶对战的二人,厉声喝道:“大胆逆贼,竟敢擅闯禁宫,拿下!”
莫远歌瞥了下面的黑压压的侍卫一眼,眼中凶光暴起,似有燃烧熊熊的火焰,龙吟刀被极其强劲的内力一催,寒白的刀身瞬间血红,犹如烧起来了一般,划开气流,刀身双龙戏珠的震得空气“嗡嗡”作响,急速砍向萧景明。
一片惊呼声中,萧景明竟直接横臂格挡,只听“当”一声,刀身斩在他胳膊上,竟似斩在钢铁上一般,瞬间激起一片火花。萧景明胳膊毫发无损,却硬生生被那一刀砍得倒退四五步,脚后所到之处,瓦片尽碎。
莫远歌不等他站稳,纵身暴起一跃,双腿猛地踹向萧景明胸口。萧景明这些年何曾遇到过这般强劲的对手,避无可避只得双臂横在胸前格挡。
“呯”一声巨响,黑暗中只见萧景明瘦小的身躯倒飞数丈远,“啪啪啪”屋顶瓦片被他身躯砸碎一片,随即脊背撞到屋顶厚重的脊兽上,丁零当啷砸碎无数瓦片,这才站稳。
黑暗中,他猛烈地喘着粗气,活动了下手腕胳膊,冲朝他缓缓逼来的莫远歌狞笑:“果然是习了天阙密卷,朕多少年没遇到过这么强劲的对手了!不过这样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都习了天阙密卷,你以为你杀得了朕吗?”
黑暗中,莫远歌犹如夜鹰般俯冲过来,又是极其很辣的一脚,当胸向他踹去。萧景明见状立又是双臂交叉格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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