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些人指望靠她卖高价,再垂涎,也不敢碰她,无人发现。
那些人将要捉到她时,她一把胡椒面就撒了出去,谁也没想到她还能有这手。
艰难归艰难,她终于是逃脱魔爪。
好在已是离京都很近,她进京便去报官,发誓要为父母报仇,之后她就遇到恰好在衙门里的清宁侯,被一眼看中。
经历种种,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仇是报了,她也被清宁侯带回府中做了小妾。
她自小就跟着父亲读书,诗书都是张口即来,一口吴侬软语,长得就好似那江南烟雨,再想老实低调,也受尽清宁侯的宠爱,她活着的那几年,把清宁侯是迷得东南西北已然全都找不得。
可想而知她是多少人的眼中钉。
尤其她生下姜七娘后,宠爱竟然还能更甚,主母与其他妾侍岂能忍?
她是活活被后宅女子陷害而死,只可惜人死如灯灭,往日再美好,死了也就是没了,清宁侯也顶多伤感几个月,转眼还有更年轻漂亮的女子,那个从前也宠爱过的女儿更是抛到脑后。
姜七娘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她长得和她娘像,更遭人恨。
自小被嫡母欺负,被其他姨娘欺负,被嫡姐、庶姐欺负,有时候就连府里下人都能欺负她。
从前的日子就好像是噩梦,生活在英国公府的十六年,虽是好上许多,却也没有哪天不是活在被发现真相的恐惧中。
如今终于能离开这个地方,那座沉沉压在心上的山,终是消失。
她深吸一口气,却见祁知年呆呆地看着窗外,她也才想起,祁知年已经这般坐着半个时辰不动了。
她心中很不好受。
她知道,祁知年其实不想离开,过去的十六年,祁知年每天都过得单纯快乐,如果不是因为她,祁知年不会被赶出来。
又或者说,若不是她无能,当初没有做错那么多事,也不会有如今诸多烦恼。
而她生下他,却不能给他稳定的生活,如今还要使得他离开出生长大的故土。
她好像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的,她也不知这次自己坚持离开京都去江南,又到底是对还是错?
“年儿。”她开口,轻声叫祁知年的名字。
祁知年没能立即回神,姜七娘将手掌覆在他的肩膀,祁知年才回头:“娘?怎么了?要喝水?”
他说着便要倒水,姜七娘按住他的手:“娘不渴,娘是看你没有精神。”
祁知年怕她担心,立即笑道:“恐怕是因为夜里没睡,我没事的,娘,晚上早些睡便是。”
“昨夜,国公爷,带你去哪里了?”
“……”祁知年低头沉默。
姜七娘舍不得他为难,赶紧道:“不想说不说便是。”
祁知年摇头,拿出那个荷包给姜七娘看:“他带我去了云山寺,请方丈开光这枚玉观音。”
一旁的范嬷嬷见了忙道:“这与您那自小戴到大的玉观音一个样儿!品相比那还好!看来从前那块儿也确实是国公爷给的!”她当着姜七娘的面又不太敢提祁淮,毕竟有些尴尬,却又忍不住,到底是低声道,“国公爷对我们小郎君,确实是没话说……”
姜七娘那柳枝一般纤细美好的眉毛便渐渐蹙起来,她的双手开始不安地绞动。
祁知年以为她是害怕祁淮,将玉观音又收回去,刚想说话打个岔。
姜七娘小声道:“年儿,要不,我们还回去……”
祁知年愣了愣,说道:“娘,你这是说什么呢,我们一起去江南啊,你不是说想去外祖母老家的那个小镇看看吗?或许,我们可以直接住在那里呢!我们买块地,在小镇上临河的地方盖个小院儿!”
姜七娘心中的话转了千百回,低声道:“你这样有才华,若是去了江南,便要一辈子埋没。我催着你离开,是,是怕国公爷那里不爽快,怕我连累你,可我没想到他待你竟是如此的好,我,我——”
“娘,我们已经到这里啦,回去的话就别说了。有什么埋没不埋没的,人人都有各自的活法,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年儿——”
这时,小武在外敲了敲车门,欢欢喜喜地说:“快看!外头有片桃林呢!”
祁知年迅速岔开这个话题,推开窗户,笑道:“娘,我们看看外面的桃林。”
不等姜七娘再说话,祁知年已经凑到窗边往外看去,原本不过是为了躲开娘亲的话,哪料他看了窗外的景色,确实被惊艳。
他们正向着东方行驶,夕阳将落未落,余晖好似薄薄的一层金纱,飘入这片桃林。
他们的马车正好自桃林经过,祁知年趴在窗边,便有那镶了金边的粉嫩花瓣擦过他的脸颊,微凉,却又软嫩可爱,枝头不时有花朵被风吹落,祁知年的发间也落了几枚,春风迎面而来,祁知年不觉闭上眼,静静感受这份春天。
时光顷刻间便慢了下来,祁知年双臂交叠,脸颊贴在手背上,眼睛微睁,望着桃林里在金光下飞舞的粉色花瓣。
姜七娘与范嬷嬷越过祁知年的头顶,看到窗外的风景,同样没有言语。
她们生平都没有出过远门,没成想,这才刚出京,就能见到如此曼妙的景致。
时光静止,风景成画,他们也早已落入这幅画中。
周遭静谧,风的声音便格外清晰,春风微凉,却又是绵绵的,像是一个温柔的结界,包裹着他们。
因此当风声忽然变大、变急,结界更似是被什么用力撞开一般,风被击碎,碎片迎面而来,他们都不觉打了个寒颤,蓦地就觉得好冷。
而窗外,确实有道黑色影子在飞速地一闪而过,速度太快,快到桃花从枝头落下,尚未来得及落到地面,就已被那阵突如其来的风给带走。
祁知年他们全都傻了眼,姜七娘与范嬷嬷更是互相对视,甚至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也是这时,“嘭——”,马车猛然停下,祁知年直接往前扑过去,他“咚”地一头撞在车壁上,顾不得去揉上一揉,赶紧先回头去看姜七娘。
好在姜七娘一直半躺在榻上,方才范嬷嬷又及时按住她,她没跌下来。
祁知年吐出口气,立即推门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武已经气得大喊道:“什么人啊!哪有你这样的!你是谁!你——”
祁知年也有些生气,推开门后,恰好看到有匹黑马急急拦在他们车前,马的缰绳被人紧紧扯住,黑马昂起脑袋嘶鸣几声,前腿更是跟着抬起直蹬,却又硬生生地被扯得转过身,马上之人回首,身上的披风被风卷起,许多桃花瓣卷在其中,又纷纷落在他的发间、肩膀,甚至是马背与地上。
他的双眼直直朝着祁知年望来。
祁知年的手扶门框,呆愣在门边,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黑马嘶鸣后,前蹄终于落下,祁淮翻身就从马上下来,几步走到马车旁,顶着小武既是惊吓又是佩服的眼神,抱起祁知年就走,转身就进了路边的桃林。
两人的身影没入桃林不见后,小武才急急反应过来。
姜七娘更是差点没晕过去,拉住范嬷嬷的手问:“方才那,那可是国公爷?!我十多年不曾见过,可是我看错了?”
“确实是国公爷!”
姜七娘手直抖:“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我们年儿哪里做得不对?怎会这样!”
她说着就要掀开毛毯下车去追。
范嬷嬷赶紧抱住她,急道:“娘子,您冷静!国公爷不是那样的人,他若真要为难我们小郎君,又怎会让他离开京都?”
“万一就是离了京都才好动手呢……”姜七娘的声音也在颤。
范嬷嬷犹豫一会儿,还是坚决道:“不可能!”
毕竟在姜七娘还不知道的时候,她便已从祁知年那里知道许多事,国公爷旁的不说,对他们小郎君绝对没话说!
“小郎君都被他给带走了,我瞧着是朝林子里去的,您就算过去,也追不上,不如请小武或者黄大夫去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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