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秀已经一点也不难过,她露出释然的笑容,轻快地往巷口走去。
林秀秀常去买黄豆的那家在几条巷子之外,但她自小在这里长大,她知道如何抄近道过去。
从巷子出来后,她便立即走向斜对过的另一条巷子,刚进去,却发现巷口停了辆马车,几乎挡住整条路,不过此处本来就很少有人走,林秀秀倒也没有生气。
见她过不去,车夫虽没说话,却也立即将马车往前赶了赶,给她腾出条道来。
“多谢!”林秀秀谢完,便斜着身子从车旁走过。
惊雷后的春雨下得断断续续的,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有雨落下,恰是林秀秀经过马车车窗的瞬间,有风起,林秀秀瞥到马车中还坐着一人。
阴天,巷子里本就比较晦暗,马车中便更加黯淡。
偏偏那人侧面的轮廓清晰无比,林秀秀就瞥了这么一眼,也堪称是惊鸿一瞥。
都已走过,她还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眼,总觉得那人好生熟悉,她却想不起来,转而又笑,看这马车与那人气势,怎么可能会是她认识的人呀!
大约是长得好看的人都令人难忘的缘故吧。
已经有人家门口挂上灯笼,天彻底黑了,纪嬷嬷她们也总算是从巷子中出来,走到路口,她们上了国公府的马车回家。
“郎君,她们走了。”车夫告诉祁淮。
良久之后,车内传来低沉的一句:“走吧。”
“是。”
逼仄的小巷里,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在青石板路上,夜雨开始下,“滴滴答答”地落在车身,祁淮的思绪化作一片海,祁知年方才面上的绝望、愧疚、无措、慌乱等等所有情绪也化成雨点,一点一滴、纷纷杂杂地落在海面上。
他看似平静,实际心潮早已难平。
哪怕他已在此处坐了这么久。
他不由开口:“停车。”
车夫立即勒住缰绳,外面的雨依旧在“滴答滴答”,他心中的雨已经越下越大,整片海仿佛已经全部变成祁知年的眼泪,海水卷起浪,一层高过一层,眼看就要将岸边的他吞没。
他伸手,想要推开马车的门,却又顿住。
其实那天发现静平郡主与祁知年之间的异样时,他就已猜到祁知年的真正身份。
但是他竟然自欺欺人了这么久,甚至解决完该解决的事情就立即下山,帮祁知年办了新的文书,用了新的姓名,好像这样就能迅速将祁知年变成另一个人一样。
祁知年也不会把他当做是什么见了鬼的父亲。
是的,知道祁知年是谁后,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祁知年的乖巧体贴与小心翼翼,甚至是崇拜的眼神,只是因为把他当做父亲罢了。
亏他自以为是这么久。
他自嘲而笑,嘲笑自己。
太可笑了。
现在下车,走回去,又能做什么?
与祁知年要说些什么?
说“没关系,我并不怪你”?
祁淮也只会嘲弄自己,因为他失去了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冷静,做了一些再可笑不过的事,与祁知年没有一点的关系。
说完以后呢?
继续做所谓的“父子”?
他心中“哈、哈、哈”地大笑三声。
没有以后了。
趋利避害,他本质就是这么一个残酷、没有任何同理心且无趣到极致的人。
祁知年是他此生目前为止遇到最大且唯一的危险。
必须避开。
祁淮收回手,坐回,声音更为低沉:“走。”
*
作者有话要说:
遭遇人生重大滑铁卢的国公爷。
周末,加更一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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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最难是相思
那日惊雷后,京都的天连着阴了好几天,春雨绵绵地下着,一直没有停的时候。
祁知年的心也一直静不下来,每天都在心神不宁。
范嬷嬷看在眼里也很着急,她猜测是祁淮已知道祁知年的身份,她见祁知年这般,开始也跟着后怕,就怕祁淮是生气了,怕他们小郎君要倒霉。
结果忐忑了几天,什么也没发生。
甚至因为祁知年拒绝那张文书,长公主身边的林姑姑都来过一次,劝说祁知年收下文书,范嬷嬷才放下心。
这说明长公主不知道这件事!
那不也说明祁淮其实没有生气吗?
否则长公主只有比上次更生气的。
她把自己的推论告诉祁知年,劝他:“您别担心,国公爷心胸开阔,再不是那样的人了!”
祁知年心中苦笑,若是长公主也知道,把他骂一顿反倒是好事,正是因为长公主也不知道,他才觉得祁淮可能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祁知年已经知道祁淮不仅只有谦谦君子那一面,祁淮有那么多秘密,甚至能哄得皇帝都转不过神来。
他担心害怕祁淮被人陷害是一回事,祁淮能够破除所有阴谋诡计并打个对方措手不及才是事实。
祁淮不是那种简单可以用“好”或“不好”这样的词语就能描述的人。
范嬷嬷想得太好了。
祁淮的心思根本揣测不得。
祁淮永远只会给人看到他愿意给人看的。
想到这里,祁知年的心情更是郁郁,或许他从前曾经离真正的祁淮很近过?
只可惜,往后祁淮再也不愿给他看到了吧。
这天,雨好不容易停了片刻,说好要过来的纪嬷嬷与小雅、小颂却还没到,祁知年有些着急,还有些担心,自那天之后,她们担心他,几乎每天都来,也积极地帮他找祁淮。
可是祁淮一天也没回过国公府或是长公主府,他们也找不到人。
今天她们晚了,祁知年便想,难道是祁淮终于回去了?
祁淮逮住他们问话了?
他宁愿是这样!
这样的话,起码祁淮还是记得他的。
祁知年是矛盾的,既害怕祁淮无法原谅他,却更恐惧现在这般,当他不存在,好似不管做什么,都于他祁淮没有任何影响。
祁知年的脚踝已经不疼了,他站在门前,望着巷口的方向,也不知到底盼着谁来。
巷中始终很安静,无人过来,恰好到了姜七娘醒来吃药的时候,祁知年用手搓搓脸,挤出笑脸来,进去给娘亲端药吃。
毫无疑问,姜七娘才是真正的惧怕祁淮,因而这件事,他们谁也没告诉姜七娘。
喂姜七娘吃药的时候,黄连过来了,他例行帮姜七娘把脉,又说了些注意事项,便朝祁知年使眼色。
祁知年暗暗点头,先喂姜七娘吃药,又陪她说了会儿话,再状若平常地出去。
要说关于祁淮与祁知年的事儿,知道得最多的,其实是这位黄大夫。
但他也不知道这些天到底发生了啥,突然祁知年就下山了,那位程渠大哥也把他送下了山,交代他记得来给祁知年看腿,旁的话都没说,倒是那天他下山的时候恰好碰到东宫的人赶来,瞧见送他的是祁淮的侍卫,还停下说了几句,黄连听了几耳朵,似乎跟什么静平郡主有关系?
他也不认识这些达官贵人,只是下意识觉得祁知年突然被送下山兴许与这事有点关系?
此时看着祁知年这孩子眼下都有点发青,知道他一直在找祁淮,心中觉得他很可怜。
黄连后来已知道祁淮的身份。
黄连是觉得那个英国公玩够人家祁知年,这下就撒手给甩了。
他心中是很愤然的,很替祁知年抱不平!
这算什么啊!
亏他那天还觉得祁淮没有强取豪夺,算是个不错的人呢!
但此时这个时代,皇权高度集中,阶级过于分明,他就是再抱不平也没用,真要去出头,说不得反倒会害了祁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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