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岑,”陆敛疲惫地跟他说,“我有事想找你,能不能请你吃顿饭。”
岑雾没拒绝,陆敛请他去吃了个麻辣烫,不是他抠,他确实真的没钱了,岑雾看着他皱巴巴的衬衫,没忍住问:“陆导,你怎么了?”
陆敛一张嘴,嗓子就哑了,但岑雾才十几岁,他又觉得自己不能在岑雾面前哭,所以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擦眼泪。
岑雾的爸爸岑深去世之后,他们那部电影就没再拍下去了,岑深是总导演,又是总制片人,掌舵的人都死了,投资方纷纷撤资,对剧组失去期望。
岑深的团队也就地解散。
他还没那个能力挑大梁,只能去别的剧组,继续给人当副导,简直受尽白眼。
岑深是国内名导,嫉恨他的人不在少数,师父走了,他去哪儿都被人奚落。
拍得好了,功劳是别人的,拍不好,就嘲讽他岑深的学生就这种水平?
娱乐圈拜高踩低,他什么都不是,这次又因为得罪了制片人,被赶出剧组。
“小岑,”陆敛跟岑雾说,“我想重启那个项目,这次再不行,我就退圈了。”
岑深留下的电影叫《飓风》,大型灾难亲情片,本来是当年的贺岁档票房冠军预定,圈内圈外都很看好。
但当时只拍了一半,岑深的手稿都在车上被烧毁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跟他的妻子,也许只有岑雾知道他后续打算怎么拍。
陆敛手头现在只有剧本,还有残缺不全的分镜,他想问问岑雾还有没有岑深的遗物。
“我也没有。”岑雾摇了摇头。
父母去世,家里能抵债的都拿去抵债,他手头都是些不值钱也不重要的东西。
当晚陆敛喝了很多酒,喝到最后,眼眶通红,突然拉住岑雾说:“你能不能拍?”
岑雾愣了下。
他从小在剧组的时间比在学校都多,确实也经常去剧组帮忙,甚至比陆敛这个副导都熟悉片场,但他从来没自己拍过电影。
陆敛越想越激动,他还真不是开玩笑的,他没完全指望岑雾,毕竟岑雾年纪还小,但还有他啊,他跟岑雾加起来也不行吗?
岑雾当然希望能拍完父母留下的电影,就算天方夜谭,他也动了心。
最难的是演员跟投资,陆敛去问过,当年的演员,一多半都不愿意再参演了,投资他也没拉到多少,撑死了只有几百万。
他跟岑雾开始到处求人,想拉点投资,岑雾也不是一开始就社恐的,虽然当时也不至于是个e人,但总之能正常说话。
他跟陆敛低声下气,也没搞到一分钱,不是被赶走,就是被冷嘲热讽。
没人觉得他跟陆敛能拍出什么东西。
直到陆敛都快放弃了,突然有个岑深的老朋友联系了岑雾,说可以商量投资。
他跟岑雾连夜买了车票赶过去,对方在饭店等他们。
“叔叔,”岑雾将剧本跟分镜都拿出来,递给对方,“您先看看剧本。”
已经拍完的一百多场戏他也保存着,让陆敛把备份带了过来。
对方将剧本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说:“不急。”
岑雾也不太懂对方的想法,既然对方现在不想看,他也就没强求,起身给对方倒酒。
岑雾当时十六岁,少年人的骨骼还没完全长成,但已经有相当冷艳的一张脸,黑发雪肤,很年轻很年轻,尽管弯下腰,脊梁骨也好像有什么冷硬的东西在支撑着。
以至于永远不会在他身上想到任何柔软,甚至于软弱的词。
对方很轻地哼笑了一声。
岑雾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他冷脸躲开对方搂在他腰上的手,对方似乎被他的不识抬举惹怒了,但还是愿意再给他一点耐心,“拍这部电影,没什么不行的,只要你想。”
那双浑浊色欲的眼抬起来,语气暗示的意味很重,往岑雾手上摸。
“张总,”陆敛都愣住了,一股强烈的恶心往上涌,但又得罪不起对方,只能忍住火气挡在岑雾前面说,“我记得岑导跟您是朋友。”
张总不耐烦地皱眉看向陆敛。
岑深死都死了,还能拿他怎么样,他惦记岑雾可不是一年两年,这也算得上深情了,何况他还愿意给岑雾几百万,让他去糟蹋。
拍什么电影,他根本没当回事。
他招了招手,就让人将陆敛带下去,然后伸手去摸岑雾的脸,但还没摸到,脸上就突然狠狠挨了一拳,鼻腔顿时冒血。
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声色犬马,皮浮肉肿,根本不是岑雾的对手。
旁边的侍应生都被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拦,岑雾按住人一拳一拳地往上砸,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深山的冷雾,有种很无情的漠然。
直到对方满头都是血,岑雾才放手,陆敛被人按住,使劲挣扎都没能挣扎开,衣服拧得乱七八糟,瘫坐在地上哭。
岑雾眉头皱了下,冷着嗓音对他说:“站起来,不许哭。”
陆敛眼泪都被冻住了,就这么听话地站了起来,跟着岑雾离开,后来想想,就是那个晚上,岑雾成了他的主心骨。
对朋友的孩子下手,而且对方才十几岁,传出去确实很难听。
张总最后没再找岑雾的麻烦。
岑雾跟陆敛继续想办法,岑雾还拿了岑深别的剧本投给影视公司,还有他自己写的几个剧本,《飓风》这边没消息,反倒是他自己写的一个剧本得到了回音。
他写了部伪骨科的爱情电影,灵感来源是《飓风》,所以起名叫《蝴蝶》。
不过写完之后,已经跟《飓风》没任何关系了,完全是两个作品。
有个电影学院的教授愿意帮他牵线拉投资,让他试着拍一拍,《飓风》成本太高,没人信得过他们,这个投资少,还能试试。
陆敛就又成了岑雾的副导,他们剧组很穷,主演都是岑雾从电影学院找的学生。
岑雾带着个加上演员都不到五十人的团队,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拍了整整三个月。
冬天拍的戏,摄像师不够,岑雾自己扛着镜头去拍,下了雪手上都是冻疮。
剧组当时有演员不太服他,觉得他年纪太小了,也不愿意按岑雾的要求去拍,语气居高临下说:“小岑,我觉得这个台词……”
“在剧组我就是导演,”岑雾双眼冰冷,语气也很冷,“不愿意这么叫就滚。”
那个男演员是全剧组唯一一个还算有点小名气的,虽然他演的是个男配,但觉得自己才是整个剧组挑大梁的人。
根本不信岑雾敢让他走。
但岑雾还真的当晚就跟他解约了,外面还下着雪,他就这么被岑雾赶出了剧组。
剧组剩下的都是学生,老老实实地管岑雾叫导演,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岑雾晚上还得写作业,整个人连轴转,高压之下终于拍完。
岑雾都没想到这部电影最后拍得这么成功,尽管他还很年轻,而且缺乏经验,但青涩也有青涩的魅力。
再加上他很擅长恨海情天的剧本,整个电影风格情绪都相当浓烈,一路上映,申奖,竟然在柏林电影节拿到了提名。
《蝴蝶》在情人节上映,成了当年货真价实的票房黑马。
岑雾的外公曾经是珠宝大亨,再加上他父母也很有名气,媒体扛着镜头冲到电影首映现场,本来以为岑雾这电影是一场炒作,结果首映结束,离开时都是抹着眼泪出去的。
柏林提名之后,岑雾名声大噪,虽然最后没能拿奖,但有人投资,让岑雾操刀把《蝴蝶》改编成了电视剧,又成了当年的热播剧。
不管电影还是电视剧的主演都一路爆红,甚至还捧红了几个配角。
红到什么程度呢,当年各大影院全年都贴着《蝴蝶》的海报,从一开始每天顶多排片两场,甚至很多影院一场都没有,到后期票房膨胀翻倍,排片也增加到了十几场。
最后成了当年的票房冠军。
尤其是同名电视剧开播之后,一夜爆红,红到从此每年冬天下雪都有人想起这部《蝴蝶》,每个影院都摆着一份蝴蝶标本。
为了蹭热度,但也象征着《蝴蝶》成了里程牌式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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