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雾顿时气血上涌,他看着旁边的江水,可惜被冻住了,不然恨不得拉住谢归澜同归于尽,他磕巴说:“我掐…掐死你。”
“你舍不得,”谢归澜桃花眼弯着,唇也弯着,嗓音在雪夜格外低沉好听,很不要脸地说,“我知道你爱我。”
岑雾眼神游移。
谢归澜肤色冷白,眼珠浸了水一样漆黑,深邃又锋利,只有薄唇是殷红的,冷漠俊美的一张脸,他伸手捏住岑雾双颊的软肉,强迫岑雾微微仰起头,跟自己对视。
他比岑雾高了大半个头,天生的居高临下,岑雾莫名颤了颤,屁股瓣都紧紧夹起来。
谢归澜肯定是骗他的,什么小狗,谢归澜控制欲这么强的人,他真的跟谢归澜在一起,谢归澜只会让他给他当小狗。
他不要给男人当狗。
但雪渐渐停了,薄薄的云层后透出月光,映在谢归澜深冷的眼窝里,岑雾才发现他眼神很温柔,倒映着他小小的影子。
月光笼罩下来。
就连谢归澜也好像天边的月亮。
岑雾望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来,他父母去世的那个晚上是没有月亮的。
他从小就知道父母很忙,但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在做很厉害的事。
他爸爸拍的电影有很多人流泪,他经常走到电影院就能看到海报,他妈妈在国外的舞蹈演出也总是座无虚席。
他们跟他说,等他长大了,也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
当时岑雾两三岁,懵懵地抱着小兔子玩偶,他什么也不会,只会吃手,但他想他们说的应该是很好的事,所以他也希望他们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他就开始学着长大。
岑雾其实胆子很小,他很怕黑,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睡觉。
晚上挤在被子底下,搂着自己的小熊跟小兔子,缩成很小一团,被子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
他总觉得有妖怪在看他,就揪住小兔子的耳朵威胁妖怪,小声害怕地说:“窝爸爸妈妈会来抓你们,不能吃窝。”
他软嘟嘟的脚丫都乖乖地收到被子底下,因为听说放在外面会被妖怪吃掉。
爸爸妈妈问他,雾雾想不想我们,他就说我不想你们,我自己可以。
浑身上下都软软的,只有嘴巴梆硬。
后来家里破产了,外公承受不住打击,没几个月就去世,他爸爸妈妈借了很多钱,到处跟人低声下气,还得忙剧组的事。
他就更不想拖累他们。
当时他们已经换了房子,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妈妈担心会有讨债的上门找麻烦,他也说没事,但他其实很害怕。
他又找到自己的小熊紧紧抱着,老房子的门晚上总是被风刮得砰砰响。
他实在害怕,就拿出手机,听他妈妈之前设置的自动回复语音,很温柔的嗓音,跟他说妈妈在呢,于是他好像在妈妈的怀抱里睡着了,温暖到能抵挡一切寒冷,夜晚如此安宁。
父母去世的那个晚上给他打了电话,说爸爸妈妈忙完了,可以回家了,雾雾想不想我们啊,他眼泪都已经掉了下来,但是自己擦掉。
怕他们晚上开车回来太累,就努力板着语气说:“不想,我想你们干什么,好烦。”
他听到电话另一头,爸爸妈妈都笑了声,妈妈跟他说:“那我想你行不行?”
然后妈妈笑着挂了电话。
当时他不知道这是他跟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晚上一直睡不着,熬到很晚才终于睡了过去,但没睡多久,陆敛就跑来找他。
陆敛是他爸爸的徒弟,他爸爸让陆敛有空照顾照顾他,所以给了陆敛他们家的钥匙。
他被陆敛晃醒,睁开眼就看到陆敛通红流泪的眼睛,跟他说:“师父师母出车祸了。”
岑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陆敛赶到医院的,那个晚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沉沉的夜幕压下来,他的世界轰然倒塌。
岑雾在医院见到了姑姑,姑父跟堂哥也来了,姑姑抱着他哭,姑父在旁边安慰他们。
岑雾一开始没哭,他嗓子很干涩,茫然地问姑姑,“不能再抢救了吗?”
姑姑流着泪说不出话,姑父跟他摇了摇头,岑雾眼眶发红,眼泪才突然掉了下来。
当时他家里已经没钱了,能还债的都拿去还债,他爸爸手头拍了那部叫《飓风》的电影,也投资了很多,倾家荡产,就指望这部电影赚钱,然后把债务都填上。
姑姑跟姑父掏钱帮他父母办了葬礼。
葬礼当天,阴蒙蒙的天气,还下着雨,姑姑在他爸爸妈妈坟前跪坐着,他撑了把黑伞,站在后面给她挡雨。
他姑姑叫岑容。
岑容低头擦着眼泪,她母亲去世得很早,父亲抚养她跟哥哥两个孩子又很忙。
她从小几乎是她哥哥,也就是岑雾的爸爸岑深带大的,后来岑深结了婚,岑雾的妈妈也对她很好,很照顾她。
再后来她父亲也去世了,她喜欢上了现在的丈夫,对方也是父母双亡,算不上特别有钱,但很努力也对她很好。
岑深给他们买了房子结婚。
她比哥哥小了十几岁,年龄差很大,说是哥哥嫂子,其实更像她的爸爸妈妈。
他们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丈夫跟孩子,她只剩下岑雾一个亲人。
岑雾这年十三岁,年初的时候外公去世,年中父母又出了车祸,只留下沉重的债务。
当初为了还债,姑父卖掉房子,又把几乎全部积蓄都拿了出来,等那部电影拍完,虽然不至于挽救外公的公司,但起码他们不需要再过躲债的日子,谁都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姑姑跟姑父带着他回家,他们也搬了家,搬到一个很老旧的破房子。
岑雾没继承遗产,按道理也不继承债务,但欠的钱太多了,总有追债的上门。
往他们家门上泼鸡血,半夜敲门耍赖,追到他姑姑跟姑父的单位去威胁,报警也没用,顶多拘留几天又放出来。
甚至有一些根本没关系的,没给他们借过钱,也上门来讨债,半夜梆梆砸门,在门口骂说:“岑家的人都死绝了?岑深的儿子呢?!”
岑雾唇色都很苍白,姑姑跟姑父让他待在卧室别出去,堂哥也安慰他说没关系,还有我们呢,但岑雾趴在门口看到姑姑挨了一巴掌,姑父也被人按着打,头上都在流血。
岑雾瘦削的指.尖都在发抖,他很害怕,也很愧疚,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直到某天晚上他翻开了一。
六岁的谢归澜已经会写很多字,晚上陈卫国在外面发疯,跪在地上按住宋令薇暴打。
小谢归澜眉眼沉冷,攥着笔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勇敢,勇敢。
然后他放下笔,走到客厅,拿起个酒瓶就用力朝陈卫国砸了下去。
陈卫国本来就喝醉了,脑袋很昏沉,就算小谢归澜力气不是很大,他也被砸晕了过去。
宋令薇满脸都是泪,抱住谢归澜哭,绝望的日子里她抱住谢归澜就好像有了希望,她在等谢归澜长大带她走。
谢归澜总能一次又一次救她水火。
岑雾拿起笔,在本子写下了勇敢,勇敢,然后就站起身,不顾堂哥的阻拦朝门口走去,少年的背影清瘦挺拔。
他扶住姑姑的肩膀,出去跟那些人说:“我是岑深的儿子。”
今晚来的几个人根本没给他家借过钱,就是看岑家倒台,也想跟着敲一笔,他姑姑跟姑父想息事宁人的话就会给他们几百块钱。
那些人盯着岑雾,少年过于纤细雪白,有几个人差点笑出声。
他们以为岑雾要给他们钱。
岑雾却抬起头,少年漂亮的双眼冷若冰霜,嘴唇动了动说:“我没钱,滚。”
对方愣了下,没想到岑雾竟然敢跟他们叫板,顿时暴怒,冲上来就想打人,但往前一冲才发现岑雾拎了把菜刀。
岑雾当时也不会打架,他只是不管不顾地到处乱砍,对方又不是铁了心想要钱,搞不好要的钱还不够被砍伤的医药费。
他们一看岑雾死都不给钱,也觉得没劲,就骂骂咧咧地走了,再也没来过。
七岁的谢归澜在雨夜杀了那个魔鬼,他再也没在本子上写过那种小孩子幼稚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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