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你……”
“闭嘴!”
***
夜色渐浓,祈年殿本就大门紧闭,眼下更是一丝光都渗不进来了,好在萧楚寻了柄烛台过来,借着微弱的烛火,还依稀能看清些对方的相貌。
他们本来面对面坐着,不知不觉,裴钰就靠到了那根柱子边上,他们絮絮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像是贴着耳在低语。
裴钰的作息雷打不动,一到亥时就要睡觉,所以眼下正困顿着,声音越说越轻,都快听不见了。
萧楚往他那儿挪了挪身子,说道:“小裴大人不如先睡了,我替你守……”
没等他话说完,就觉得肩上一沉,裴钰的头发扫到了他脸颊边上。
裴钰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萧楚愣了会儿神,这才敢借着温吞的火光,放心去看裴钰的脸,因为这相貌对萧楚而言,实在是太惊心动魄了。
他认识裴钰快五年了,虽然除了头回见面,鲜少有这般深入交谈的机会,俩人在朝局里也不对头,一直没熟络起来。
直到今天,他们彻夜长谈之后,五年前的回忆也跟着被勾了起来,或说他压根忘不掉那个吻,它像一把火钳,不停地往自己心里的火添薪加柴,萧楚怀疑这把火迟早要把自己烧干。
但他却没什么危机感,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裴钰是狐狸精,所以早就做好防备了。
萧楚如是自信道。
第63章 三清
萧楚安置好裴钰之后,悄无声息地走出祈年殿,回到了他那间静室门口。
裴钰身上还是有不少蹊跷,他的心究竟向着哪一边也未可知,有些事情他要自己亲自去查,若是能抓到裴钰的把柄就再好不过。
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手指顺着门缝滑了下去,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反复几次后他才收了手,面色有些严肃起来。
萧楚临走前留了几根棉线卡在门缝里,但此回摸过去,这几根线已经了无踪迹。
门被开过。
邵玄编排的刺杀做得事无巨细,误打误撞,萧楚他们今夜留在祈年殿是正确的决定,若非如此,夜深时他们就会动手,那么裴钰此时恐怕已经丧命了。
但知道萧楚人不在静室之后,这群刺客便不敢贸然行动。
萧楚悄无声息地退去了几步。
看过了静室,他现在要去一趟日月天坛。
望仙台的构造并不复杂,但它与寻常的建筑群不大一样,外围殿宇高,中心是坛墙划分出来的祭坛,这里也是明日李元泽要行法事的地方。
萧楚走的路线,正是从外围的斋宫由内,他一路走,一路观察着四周的桂殿兰宫,心下细细思量着。
梅知节最大的心病,就是这座望仙台,长年累月的挖空已经让它到了临界点,随时可能崩塌,而一旦塌陷,哪怕他在朝野再是遮天蔽日,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他们今天分析的东西,虽然说得通,但狡兔三窟,他依稀觉得梅知节不会只留一条路走。
他会用什么办法,把望仙台的肮脏给销毁掉?
他的轻功很好,借着黑夜的掩护,他很快就躲过锦衣卫的耳目,寻到了日月天坛。
这座祭坛架在三层玉台之上,日天坛中盛的是被焚烧过的经灰,月天坛中盛的是泷河引来的水。
萧楚绕着祭坛转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到了日天坛中。
他嗅到了一丝怪异的气味。
望仙台香火气重,这很正常,倘若有人想借香火气去掩盖一些别的味道也很容易,但对于嗅着硝烟长大的人来说,这个味道太突兀了。
这是火药的气味。
萧楚自语道:“梅知节……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又绕着祭坛转了一圈,这回手摸在坛墙上,仔细寻找着机关,最后终于发现了一条缝隙的破绽。
他抽出雁翎刀,往这条缝隙处卡了进去,随后用力一撬,果真把下边的机关给撬出来了。
成功了!
两个坛墙中间开始缓缓下陷,露出一层又一层的石阶,那股硝烟味也逐渐浓烈了起来。
萧楚面露喜色,随着石板的开启,刚要探身往下看去,一张人脸猝然出现在了面前,距离他仅仅咫尺之距。
“啊!”他短促地喊了一声,下意识骂道,“……你他妈会飞吗?”
裴钰也被他吓得不轻,敲了一下他的头:“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互相斥责完,两个人对视了良久,气氛忽然变得尴尬了起来。
很显然,他想背着裴钰查东西,裴钰也是这么想的。
良久,裴钰先打破了沉默:“你为何在此?”
萧楚立刻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我睡不着,出来赏月。”
裴钰抬头望了眼万里无月的天空,回身就走。
“诶诶诶,等等!”萧楚见状赶紧跟着裴钰下了阶梯,赶忙给自己找补,“这不是没寻着月亮,才跑到这儿来散散心。”
裴钰嘲讽他:“真是闲情雅致。”
“小裴大人,想不到你轻功这么好啊,”萧楚解释了两句又开始嬉皮笑脸,“既然你本就会武,刚刚干嘛还让我教你,不会就是想摸我身子吧?”
裴钰一下红了脸,回头瞪他一眼:“胡说八道!”
萧楚继续缠问:“你能避开锦衣卫就算了,我怎么也没见着你的身影?”
裴钰咽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说道:“这座地宫修筑了些年,从祈年殿的暗道下来到此处更近。”
走了一会儿两人才踩到地宫的地面,这里只点了一盏烛灯,萤火幽幽,只能照开一小块地方,萧楚依稀能辨认出周遭的环境。
他们面前是一口巨大的圆形池子,池上有一块青色假石,上边朱字篆刻了一些符纹,周遭的墙垣也稀稀落落贴了很多张符箓,像是要镇压住什么东西。
这里一点都不像福地洞天,反而有些诡谲妖异的感觉。
裴钰拿了张地图出来,借着烛火,两人头靠着头观察着地宫的布局。
“地宫的中心叫做雷池,以这一点分别往东南西北有一条窄道,各自有一个入口,我是从北边的祈年殿下来的。”
萧楚站在裴钰身后一点儿的地方,稍稍俯下了点身子,指向地图的中心,说:“所以眼下,我们正在此处。”
裴钰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半步:“你离我太近了。”
萧楚不听,还跟上去。
裴钰放下地图,抬高了一点烛台,指向北方的通道,说:“我一路从祈年殿的通道过来,发现了很多火药桶,已经设好了引线,恐怕这才是梅知节的真实目的。”
“真是火药啊,”萧楚摸着下巴思索道,“难不成,他们怕刺杀不成功,要玉石俱焚?”
他们往反方向的通道走,边走边说。
“说不好,”裴钰停在一个木桶边上蹲下身子,一边朝萧楚伸手,“刀。”
萧楚随手拿了把匕首给他,继续说道:“这些火药,莫非也是销赃的一部分?”
“怎么说?”
萧楚言简意赅道:“趁刺杀时引爆望仙台地宫的火药,这样一来贪污的证据就被销毁了,他再把邵玄杀了,让他死无对证。”
梅知节不光要邵玄当替死鬼,还要除掉望仙台这个心腹大患,更要十指不沾阳春水,把刺杀和销赃的全部罪责都推到邵玄身上。
“不论是何原因,这些火药绝对不能被引爆,”裴钰也不正面回答,他敲开木板割断了引线,又往下一处去,“外城的百姓离得太近,很容易遭殃。”
“这里也真够冷的,”萧楚替裴钰举着烛台,一边抱怨道,“那梅知节怎么不派人守着地宫?”
“这就是天子在跟他掰腕子了。”裴钰拍了拍手起身道,“锦衣卫里有奸细,所以天子这回出行带的人很少,无暇顾及此处,便给我们创造了机会。”
说话间,萧楚一仰头,注意到裴钰头顶的墙面贴着一张符箓。
这张符长得跟别的黄纸很不一样,上边没有画乱七八糟的道道,而是规整地写了几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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