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裴钰再也不信他了,他才是最坏的人。
“没有骗你,怜之,要不然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么清楚,那天你亲了我之后的感觉?”
“和现在一样,又热又燥。”
“你还把自己一头撞晕了,今天还晕不晕?”
……
裴钰话都要听不真切了,只记得到后来,那对银坠晃动得很剧烈,发出珠玉相撞般的脆响,忽近忽远,恍若丝竹之乐,又有些仓促和焦躁的感觉,好像生怕这曲奏不完,听客就要意兴阑珊地离座。
他被这声音干扰得意乱神迷,莫名其妙就开始眼冒泪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手胡乱地去抓萧楚的手臂,摸到一层热汗,一触就滑。
大概是屋里太热了。
“怎么了?”萧楚注意到了他这反应,喘着气低声问道,“想要什么?”
“亲了就……”
萧楚连血气都是滚烫的,被热得心头焦躁,但还是替他拨开额前的湿发,耐着性子又问一遍:“听不清楚,怜之,再说一次。”
“亲了就……好了……”
他好无私,对待喜欢的人这般包容,把他的狠戾和热切都納\進來了,而自己只求一个更亲昵的爱抚,一个简单的亲吻。
萧楚当然要给,他什么都要给。
这般自持的人要如何才能放下身段去乞求什么东西?总有人说裴钰是个身无欲求的人,可偏偏在萧楚眼里,这个人满眼、满身都是欲,他用自己口中的推拒诉说着渴求,他都听得懂。
裴钰“萧楚”“萧承礼”地喊,喊得人好喜欢,于是更卖力地催他多喊几声,由他攥皱了被褥也不肯放过,由他开始软了声讨饶也不罢休。
“真好听,”萧楚在他耳边的话语都是潮.湿的,“真好听宝贝,再多唤我。”
“萧承礼,不要......得寸进尺,已经可以了!”裴钰声音都带着哭腔,泄气一般地唤着。
“不可以,谁说可以了,”萧楚恶劣地笑他,拉过他的手反扣到他背后,说,“亏欠我多少次了,怜之,我要讨回来的。”
“我没亏欠你,萧楚,疼死了萧承礼!”
“勾了我就算亏欠,”萧楚伏到他背后,贴着耳背絮絮低语,“你住在我府上,知道我每天都想了些什么,但你装作什么都不懂,怜之,这还不算亏欠么?”
裴钰被他说得心中羞耻不堪,可萧楚甚至没给他自欺欺人的空间,他藏起来的爱意随着..渐渐抖落了出来,连声音都沾满了缱绻的情思,再也掩盖不住。
裴钰什么都看不见,他的目光里只有隔着绢帛的影影绰绰,他心中不安着,被悬吊着,可又发自心底地享受这种强烈的不安感,那些曾几何时熟悉的感觉叫人无比怀念,虽然尚且生疏着,可在那些岁月流长里,他们有多少次都这般亲昵地痴缠。
这些记忆刻在脊骨里,稍稍一点拨就要叫人战栗不止,他们谁也逃不掉前世今生的牵扯,谁也忘不掉红帐春暖,谁也离不开彼此。
萧楚的话语越说越狠戾,把那些恶劣的想法都揉碎了,慢慢吐露到裴钰的耳边:“求我也没用,我最爱看你脏兮兮的样子,裴怜之,我都要……上瘾了。”
可即便如此,他又在这些躁动、攀升和淋漓尽致中彻底溃败了。
萧楚觉得兴奋,又觉得困惑。
前世他也这么对待裴钰,他哭得越动听,萧楚就越会被取悦到。
然而今时今刻,他却陡然生出一种疼惜的情绪来,他依稀觉得裴钰变了,他的暴躁成了羞赧,内敛成了温柔,无时不刻都像在讨求自己的爱意和垂怜。
这是裴钰吗?
萧楚爱听靡靡之音,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在乎,这种俗到骨子里的恶薄之事不会叫他上瘾,那不过是些自暴自弃的手段,所以他从前总是觉得,他和裴钰不过是互相满足,在困囿于宫闱中放任一下欢愉,纵情一下长夜,第二日醒来依旧相看两厌。
可是今天他掬起了泷河的一捧水,浇透了干涸许久的海棠枝,他好像看清了些裴钰这个人。
那些莹莹的水珠挂到花苞上,竟然是温烫的,它沉寂了一整个盛夏,送走了过客匆匆,总有人不明白它为什么不愿意在热烈的季节盛开。
但有人心里跟明镜似地,悄悄揣着秘密,其实只要被有情人悉心浇灌,它就悄无声息地绽开了。
第39章 蛰伏
裴钰难得过了卯时还没醒转,萧楚吻了下他的眉心,替他掖好了被子,自个儿起身去洗漱了。
他倒是精神得很,可裴钰就有点儿不大好了,昨夜折腾到最后,这可怜的美人嗓声都是哑的,身子不停地打颤,泪花直往外冒,看得萧楚又心疼又兴奋,喜欢死了。
萧楚只穿了身中衣,打着呵欠走到小院里,这才发现明夷正在外头喂着马,像是在等他。
明夷见萧楚出来后就朝他喊了声“主子”,瞄到他脖颈上的吻痕后立刻挪开了眼神。
“得亏你能找着。”萧楚披了件外袍,说道,“饿着呢,边吃边说。”
俩人往西一长街附近寻了个馄饨摊子,时候不大早了,摊子上的竹篾已经放满了好几排雪白浑圆的馄饨,萧楚提脚勾了张小条凳来,往摊口的桌前坐下。
这摊子小,除了摊主正下着馄饨,只有个小伙计四处上菜,他见有来客,便用腰裙擦了擦面上沾的白粉,冲二人堆笑。
“二位客官,吃点儿什么?”
“一碗馄饨,”萧楚朝明夷侧了侧脸,说道,“他给钱。”
京州跟雁州隔得颇近,俩地方的口味也差不多,摊主动作麻利着,见锅里的水滚了便抬起竹篾一倾,生馄饨一溜儿往水里跑,打转了没多久就漂浮起来。
他撑着脸看那摊主的动作,说:“什么着急事儿,特地跑来说?”
“主子,”明夷坐在萧楚对过,正满脸忧心地看着他,说道,“您还管不管我们了。”
萧楚心不在焉地说:“我是你爹还是你娘啊?不过一晚上没回府,天塌不下来。”
“那主子你!”明夷说到一半,意识到声音太高,压低了些凑过来说,“你怎么还来裴钰的宅子里住了?你不是说,跟他,跟他就逢场作戏吗,那梅小鸟都死了,你们怎么还纠缠在一块儿?”
萧楚无所谓道:“我正好住这儿,不行么?”
明夷看着萧楚手臂上的抓痕和脖子上的红印,冷漠地说:“主子,能不能别老把我当蠢货?”
那馄饨煮得快,剔透的白皮儿裹着隐隐透粉的肉馅被盛进了海碗里,摊主随手撒了把葱进去,便唤伙计给端来了,热气混着鲜汤的香味弥散在空气里。
萧楚提筷子搅了搅汤,说道:“有事说事,家里头有人等呢。”
明夷眼见劝不动,只好叹了口气,继续说:“主子,前些日子司礼监和礼部的人一起来了,说是要问神机营借一批枪火。”
“礼部管我们借枪火干什么?”萧楚皱了皱眉,说道,“秋祀要用?”
明夷颔首道:“是啊,听宫里的消息,天子前些日子占了一卦,卦象说秋祀那日五行金旺,需要火来压一压,司礼监的那帮狗阉人就开始望风献媚了,要找神机营来挑苦担子。”
萧楚咬了口馄饨,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
明夷倾了些身子,小声道:“阉人说什么金火冲煞怕会有损天子的修为,于是在御前提议祭祀时搞个秋猎,杀一杀这邪气,可以破局。”
“神神叨叨的,那跟神机营有什么关系,他们打算用枪火代替弓箭来打猎?”
明夷点了点头,说:“是啊,管神机营借了一百支鸟铳,一百支三眼铳,一百支掣电铳,竟然还要七十支铳刀,这是把京营当自个儿财库了啊,一场秋猎犯得着借这么多吗?关键是天子还大笔一挥,允了!”
萧楚吃了两口就搁筷子了,蹙眉思索起来:“不大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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