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梅知节想置他们于死地!”裴广喝止他,眉间一抹怒色,“大祁朝局需要洗牌,若是他能早些同首辅的位置上退下来,我也不必剑走偏锋。”
从这些话语里,裴钰依稀察觉到了什么,他神色轻松了些,冲边上的明夷招招手,暗语道:“说几句话,激怒他。”
“好啊,我最擅长这个。”
明夷一拍手,顿时跃起来冲裴广喊道:“那就要恭喜裴大人了,被梅知节压了一辈子,终于不择手段爬上首辅的位置了!”
说罢,他还冲江让和弈非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会意,跟着鼓掌起来。
“恭喜裴大人得偿所愿!”
裴钰微微侧了侧头,低声道:“问他,是不是被梅知节抓到了把柄。”
明夷立刻道:“不过裴大人,您一败涂地了一辈子,早该养出钢铁心了,怎么这个时候沉不住气了?莫不是梅知节手里拿着您什么把柄吧?”
“真是……一派胡言,”裴广语气没什么变化,脸色却难看了些,“这些是萧承礼的人吧,萧承礼抗旨私逃出城,应当被押下诏狱择日问斩,他的手下也要同罪论处,全部给我拿下。”
明夷啧啧道:“哎呀,这是被我说中了?”
弈非比明夷聪明些,指桑骂槐道:“裴大人,为官若是不能恪守官德,便会像梅党的周学汝一般,因贪污受贿骂名远扬。”
这话就戳了裴广肺管子。
裴广平素好与梅知节相斗,最不齿于做与他相同的事情,可人在朝局若不能顺势而为,就会被恶潮吞没永无翻身之地。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小心,但裴钰一直看在眼里。
裴广捏紧了拳,咬牙道:“你说谁贪污受贿?”
百官之中顿时响起细碎的议论声,不少人听懂了弈非的话语,开始揣测裴广的意图。
“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记得他和梅知节见过面。”
“梅党贪污也就罢了,清流若是仿了这恶习,只怕是自个儿打自个儿脸了。”
“难怪把我们抓这儿了,这是要逼宫啊,天子莫不是也是他囚的吧,还骗我们说是梅知节……”
裴广性情易躁,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果然有些稳不住,若是无事生非也就罢了,偏偏他们说的全都是事实。
他的确被梅知节抓住了把柄。
裴钰匿名递给梅知节关于清流贪污的证据,这成了两党之间最后的导火索,裴广挟持百官,梅知节挟持天子,两相残斗,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正当议论声愈涨愈高,几乎快按不住时,只见一个锦衣卫小旗匆匆赶到望仙台,凑到沈周身边低语了几句。
他神色一凛,立刻对裴广说道:“雁蜀联军入京了,费淮清和萧承英领着八万联军,正在城外叩关!”
听到这句,明夷小声疑惑道:“不是就带了八千么,怎么说八万。”
弈非解释道:“反正没人计数,往多了说总是好的。”
“裴怜之,”裴广难以置信地看向裴钰,道,“你们想起兵造反?”
“说是造反不妥,”裴钰开了扇子,轻松道,“不过是清君侧。”
裴广攥紧了拳,怒骂道:“裴怜之,你眼中可还有什么君父!我怎么会有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儿子!”
他一如从前毫不留情地责骂裴钰,这回全然没顾忌百官,他越说,裴婉的神色就越是阴沉,那股杀意就更是浓重。
裴广的话还没说完,地面便隐隐传来几声震动,四周的殿宇同时扬起了几丈高的烟尘。
这场面几乎烙印在裴钰的脑海中,前世望仙台塌陷之前,也起过这般的大雾。
裴钰呼吸一窒,浑身泛起一阵寒意。
怎么回事?梅知节这一世不在望仙台,怎么可能会布下火药?
难道是裴广?
裴钰一时情急,冲裴广喊道:“你手上的人命已经够多了,还要再毁一次望仙台吗?!”
裴广面露疑惑,看了一眼地面,似乎也不知道这坍塌的来源。
还是孟秋反应更快,从锦衣卫的压制中挣脱了出来,喊道:“望仙台撑不住了,师父!”
这一次不是人为,厚重的冬雪压到望仙台脆纸一般的身躯上,如今终于支撑不住,要坍塌了!
这回不光是百官,连锦衣卫都开始自乱阵脚,不少官员已经从绣春刀的压制下挣脱出来,开始慌不择路地逃跑。
“要塌了,会压死人!”
“外城百姓怎么办,那里有两三万人!”
“别他妈管了……你自己的命都留不住!”
裴钰立刻冷静了下来,一把推开周遭的锦衣卫,对百官喊道:“别急,外城百姓我已经遣散开了,大家快从正门跑,殿宇不会同时坍塌,这里地处望仙台中心,距离塌方处还很远!”
裴广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危机中缓过神来,刚想回头对裴婉说些什么,就忽觉胸口一凉。
他低头摸了把胸膛,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曲娥瞳孔骤缩,下意识捂住了嘴,惊恐万状地看着裴婉和裴广。
“去死。”裴婉暗啐道。
这一刀带着无比的恨意,径直刺入了裴广胸口,匕尖破开皮肉之后,裴婉像是觉得不够解恨似地,又反复往他身上扎了好几刀,裴广那身朱红的官袍瞬间多出数个血窟窿来。
“去死去死去死!恶心的东西!”裴婉一边刺一边喊道,“你也配,你也配当人,你这个恶心的畜生,给我去死!”
裴广受了这几刀,哪里还有命可活,顷刻间双目圆睁,仰面倒了下去。
裴婉如同陷入魔障,俯身还要再扎,被裴钰一声清喝阻止了。
“姐姐!”
裴钰一把抱住了裴婉,他拦着那双纤细却有力的手,低声喃喃道:“姐姐,可以了,他已经死了,别这样……”
裴婉用力地呼吸着,看着血泊里裴广的尸体,呆滞地重复一遍:“……死了?”
裴钰心中更是绞痛万分,他几乎是下意识抱住了裴婉,万般悲恸纠合着痛苦和恨意,让他也语无伦次起来。
裴婉是前世害死萧楚、害死自己的人,若说心中无恨,根本不可能,他想过无数次要报仇,但猜到裴婉是那个凶手的时候,他心中这把白刃悬着,竟然不知道该往何处下刀。
裴钰跟她僵持了很久,最后喃喃了一句:“姐姐,你已经把他杀了。”
听到这句,裴婉终于从复仇和杀戮的快感中解脱出来,愣愣地看了一眼裴钰,忽然一把推开他。
“你护着我干什么,裴怜之?”她怒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给你下药,我想让你死!”
裴钰双眼湿润,缓缓问道:“那你为何如此,你恨我吗?”
“因为你想扶持萧承礼称帝,你骗了我!”裴婉的声音都有些撕裂,“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你,只有你配,只有你是裴家人!只有你是……你是我的亲人……”
她话越说越轻,双唇轻轻颤抖着,一道泪痕不知不觉就淌了下来。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最开始,她只想保护自己的亲弟弟,他们在裴广的控制欲下相依为命,裴婉的恨意也与日俱增,她被裴广强行送入深宫几年,比很多人看得都要明白,只有得到了权力,才有资格谈论保护家人。
从内廷到朝野,从京州到大祁,她开始不停地积攒势力,不停地追逐这个目标,到最后,连理智都被恨给吞没了,对权力的追求和痴迷取代了那些对裴钰的爱,她开始不择手段想要得到皇位。
窥破裴钰没有帝心的时候,她的恶念早就超越了爱,也根本无暇去思考自己的初衷是什么。
她只有一个念头,既然裴钰不愿意,那她就取而代之。
“姐姐,已经够了,”裴钰紧紧抱着她,抚摸着裴婉的头发,言语却狠戾至极,“你还要这样多久,你一定要我恨你,要我杀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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