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肠是练硬的……程寅,慈不掌兵。”封离说这话时眉眼低垂,却有凌然之气,“但要铭记,你硬下心肠的初心为何。”
“初心……”程寅推开小窗,看向楼下舞台,那是当时青菱唱曲的地方。他说:“我不能让北梁人在大禹境内为非作歹。殿下说得对,慈不掌兵,我懂了。”
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凝滞,封珏也明白了封离让程寅喝酒的缘由,他主动给程寅续了一杯,问他:“我听说你们抓了翰林院侍读云伯中,他当真勾结北梁?”
“他说来奇怪,在他家中查出北梁三公主所赠的玉簪,拿了他人,不管怎么问,怎么用刑,他都咬死是和三公主私定终身,但什么也没做。他一个风吹就倒的文臣,嘴比武将都硬,就快把十二执事的手段尝遍了。”
封离凝眸,说:“那御书房可有失窃?他府中可有查出御书房抄录的文卷或其它?”
“这倒不曾。”
“那或许,他只是个幌子,吸引你们注意的挡箭牌罢了。”
程寅闻言点头,觉得不无可能。
封离接着说:“御书房伺候的人不少,要直接拿走什么很难,要借机抄录也不容易。当然,他若是过目不忘,事后默写也属寻常。可他不过是翰林院侍读,几个侍读、侍讲轮值,他在御书房能待的时间也并不多,能够接触机要的机会恐怕屈指可数。”
封珏补充道:“我若是三公主,本就已广撒网了,必不会把重心放在一个侍读身上。可惜云伯中痴心不改,却不知皆是错付。”
“内卫们说他是话本子看多了,异国公主看上他这个初入官场的书生,他竟然也信。”程寅心情放松许多,和两人开起玩笑来,问道,“两位凤子龙孙,你们信吗?”
封离拿起空茶杯便在程寅头上敲了一记:“倒是会取笑哥哥们了?去内卫才多久,学的什么坏毛病。”
程寅嘿嘿直笑:“设身处地共感共情,很有意义、很有道理的好不好?”
封珏掩嘴低笑,抬眸看向程寅,答道:“看上书生不好说,看上国公府小公子倒是很有可能。”
三人笑闹一阵,最后都喝了个微醺才散。
第二日是国子学的课业安排是自学,如今封离已被封珏拉着坐到了前排首席,这天一上午,封珏几次欲言又止。他这模样,封离都看不下去了,干脆拉着他出了课堂,两人到院中僻静处说话。
“小珏儿,有事便说。”封离道。
“我是在想,程寅已去了内卫府,解师兄明年便要参加春闱,大家都有了方向,而我这个宗室子弟不能科举,难道就这么一直在国子监学下去?”封珏观察着封离的脸色,问,“殿下自己也没有什么打算吗?准备一直在国子监?”
封离在石凳上坐下,松了口气,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为难事,这个事倒不算为难。
“我暂时没打算,且走且看。你想谋什么样的官职,有想法吗?”
“我昨夜回去与父王谈了……”
“齐王闲散度日惯了,是不是不同意?”
“父王怕惹祸上身,倒也没有不同意,只是说若要谋职,不得去六部、三司这样的地方,谋个其他位置是可以的。父王的意思是,既是宗室子弟,那便依循旧例,去宗正寺不错。”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封离已对朝中各部摸清了大致脉络,不得不说,齐王所说有理。掌管皇家事务的宗正寺,历任宗正寺卿、少卿,皆是宗室子弟,简在帝心,深得信任。
“你不想去?你要去了,得捞个少卿当当吧?”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给当今做宗正寺少卿,我是不愿……”
封离挑眉,笑了:“小珏儿,你如今都会说大逆不道的话了?”
“忍无可忍,无师自通。”封珏情绪激动起来,“且不说他对北梁使团的态度,便是近日几次驳回水利修缮的提议,又多番借机打压进谏的直臣,我就看不上。”
封离静静听着,封珏被他的态度鼓励,接着说道:“农田水利乃是国本,秋冬不修,待春夏要用之时干着急?幸好有摄政王在,否则他不通国政又肆意妄为,江山社稷都要败在他手。”
等他说完了,神色稍稍平静,封离才开口:“但你要知道一点,无论皇帝是谁,宗正寺都是行掌管皇家事务之责。那里放着封氏历代牒、谱、图、籍,掌管的可不只是宗室封爵、婚丧嫁娶之事,还关系着宗室中的选贤任能,宗正寺代宗室子弟进言,是能把封氏一族摸得最清楚的地方。”
“你不是挂心北梁阴谋?内卫要查案,也是离不开宗正寺的协助,否则那许多宗室相关卷宗如何得来?而且宗正寺有出入宫廷之权,看似没有六部三司起眼,其实紧要得很。”
封离说的都是明面上的话,他没有说得更透,但封珏已是想到了其中的一些关节。曾经过于早熟稳重的少年人,如今满身报国的意气,找着了新目标,他喜不自胜。
“殿下所言极是!”
“唉……”封离撇撇嘴,故意一声长叹,“就是吧,你们都要抛下哥哥跑咯?以后这国子监,谁陪我吃饭,谁盯我背书?”
“这……”封珏一脸为难,竟真的挣扎起来。
封离失笑,不忍再逗他,说道:“傻不傻,还真考虑起这种事来?”
“这也是要紧事,不然殿下也去谋个差使?王爷定会应允的。”
封离心想,周昭宁别说应允,他是逼着要他去……可关键是,封离自有一把算盘,并且是暂时不好跟封珏、程寅说的算盘。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懒散得很,不想去受那些拘束。更何况我没什么学问,在北梁没读多少书,还是继续学点东西吧。你们去便好,不用挂心我,我只是与你玩笑。”
两人在国子监谈完之后,在永庆二年的初雪之前,封珏任宗正寺少卿的事定了下来。
先帝仅有三位亲兄弟,其中厉王谋反,全族除籍,便只剩齐王和荣王。荣王任宗正寺卿,齐王素来不理事,如今齐王世子入宗正寺,任少卿之职名正言顺。
封珏年后上任,因要提前熟悉,齐王便让他不再来国子监听学。封离、封珏、程寅、解泉泠四人,曾同进同出,如今各有去处,只剩封离一人。
初雪那日,是封珏最后一日来听学。课后封珏有心叫他去醉仙楼吃酒,结果一出国子监大门,便见摄政王的马车在等候。
封珏识趣地说:“年前我不当差,殿下旬休我再来找殿下,到时候把程寅也叫上,一起去闹解师兄。”
“得了吧,你解师兄是要考状元的,可别去吵他。”
两人挥手作别,封离上车时神色淡淡,心中却多少有些不舍。
人都是抗拒改变的,大概是一种本能,极易沉浸在眼前的快活里。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北梁气焰嚣张,南禹皇权不振,苟且偷安已是妄想。
封离落座,周昭宁将几上手炉递给他,他接过。本来不觉得冷,他焐着感觉到暖和,反而觉出冷来。
“今天怎么来了?”
“看起来要下雪了。”周昭宁目光落在他腕上,“不让明福进国子监伺候,你便手炉也不知道用?手不痛?”
封离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在北梁留下的旧伤,冷起来确实痛的,但或许是他早就习惯伤病,并没怎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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