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封离的安排也奏了效。颍州水师攻打直沽,火器威力巨大,在码头击沉数艘北梁商船和战船。北梁是马上民族,水师本就不如南禹,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直沽距离梁都不过百里之遥,消息传回梁都,朝野震动。
一旬之内,梁皇连下三封诏书,督促、申斥阿尔哈图,最后一封,是督促这位北梁第一名将班师回朝,拱卫梁都。
阿尔哈图在滁州府衙中气得砍坏了一把椅子,部下群情激奋。
“当时是吴王不尊您的帅令,非要去建州攻打禹军大营,这么久没传回消息,我就说凶多吉少,果然!”
“明明是他一意孤行,最后却要大帅担责是什么道理!”
“大都有雄师二十万,还可调动国内兵马,非要您班师,明明就是要向您问责。皇上是不信任您,不信任我等了!”
阿尔哈图抬手,止住众将话头:“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大都有难……”
他未说完,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云伯中站了起来。他一身素袍,像个初出茅庐的书生,可眼中沧桑、腿上残疾,皆是阅历。
“元帅,您若是此时撤兵,便是寸功未立且损兵十余万,折损一位皇子,回到梁都要如何自保?”云伯中眉眼一振,反问道,“解甲归田,还是……自裁谢罪?”
“大胆!姓云的,你胡说什么!”阿尔哈图的部下当场便跳了出来叫骂,“大帅是王位世袭的异姓王,皇上不会真的怪罪大帅。”
“异姓王……你也说元帅是异姓,并非赫连氏皇族血统,可死的却是二皇子。”云伯中下巴微抬,面上傲气,说罢朝阿尔哈图一礼,“云某不知兵事,但朝中倾轧却略懂一二。若有军功傍身,还可辩驳一二将功抵过。没有……想必梁都之中想要看您倒台的,也不是一两个。”
“云某还想借您的势在梁都站稳脚跟,自然不希望您有事。肺腑之言,请您三思。既然大都有雄师二十万,还要在此时连下三诏召您回京,这其中难道没有蹊跷?”
云伯中说到这,刚才骂他的将领一拍大腿,说道:“大帅,打了那南禹姓周的再说!”
阿尔哈图不语,他心中犹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真要违逆旨意不回朝,尤其是直沽遇袭的情况下,并不是轻易就能下的决心。
他挥退众人,独自思量。
出得门来,云伯中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回自己的屋子,他心跳如雷,只是没表现出来。虽说没能收到摄政王的回信,但他知道,如今局面定在摄政王意料之中。特意将赫连重锦的人头送往梁都,而不是送给阿尔哈图,近日王爷又频繁在城外练兵,费尽心思恐怕不只是要将他逼退。
阿尔哈图急了乱了,才更能寻到破绽。
梁都的消息传回滁州大营的那一刻,周昭宁和封离便知道,决战已在眼前。
封离问:“其实也可以任由他退兵。”
周昭宁反问:“真的?”
两人对视,说出违心之语的封离被他盯得无奈低头。
“故意考验本王?”
封离摆了摆手,连忙否认:“不战而屈人之兵,上策。”
“待他休养生息三年,卷土重来?”
封离破功,笑出声来:“只打断一条腿,豺狼还是会拖着残腿上来扑咬,必须将他打得爬不动才行。”
他拿起茶杯,以茶代酒和周昭宁碰了一下:“消息明日便至,静待佳音。”
周昭宁收到他象征性的歉意,突然改了口:“其实也并非全出于战略,我有私心。”
封离直觉后面的话听了危险,却还是好奇地看向了周昭宁。
周昭宁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地说:“阿离已立下大功,我却徒劳困守,岂不是被阿离彻底比了下去?”
他抬眸,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目光锁定封离:“那阿离更要看不上本王了……”
似嗔似怨,欲语还休……封离被茶水呛到,咳得天昏地暗。周昭宁从容自若地给他顺背,目光全落在他羞红的双耳上。
封离装聋作哑,又混过去一天。周昭宁这人,逮着机会便要撩拨于他,明知道他这话不是真话,却还是心旌摇曳。他仿佛已从周昭宁眼瞳之中,看到了一个摇摇欲坠的自己。
封离说消息明日便至,说的是“南禹七皇子”的消息。都没等到第二日,当晚,扶江城战败的梁军残部退回到了滁州州府,他们给阿尔哈图带回了南禹七皇子封离在贺蠡军中的消息。
封离在北梁为质十年,阿尔哈图见过多回,他在梁都时文治武功都不行,怎么会上战场?他心中疑惑,问得便多了起来。
他的猜疑是对的,但他没意识到一件事。扶江城被禹军夺回,五万守军被打得只剩五千人,几乎是逃回州府,就指着这消息戴罪立功。阿尔哈图问起,他们是不确定的也说确定,咬死了就是七皇子封离。
这个消息让原本还在犹豫的阿尔哈图终于下定了决心。云伯中的话有理,打下的城池放弃,他就是寸功未立回京,在他手下的吴王还死了,他难辞其咎。他要抓住机会,拿下封离的人头,听说他如今是南禹摄政王的王妃,他的项上人头,能抵不少罪责。
阿尔哈图连夜召集众将议事,第二日一早,派出十万大军,截杀追击扶江城残兵而来的贺蠡。
梁军出城的同一时间,在大营等消息的禹军横刀立马,按照计划迅速行动起来。所有将士都在等待这一刻,这是他们立功的时候,是打完这一场就可以归家的时候,披甲执锐的禹军士气如虹。
按照计划,周昭宁和卫国公程文骥兵分两路,周昭宁负责攻城,卫国公负责和贺蠡前后夹击出城截杀的梁军。
此战核心仍在于攻破州府,因此主力在周昭宁这边,封离提出跟随卫国公同去夹击,只要了三万人马。他战绩在前,贺蠡那边又带来了十万大军,比上次更为妥帖。
分别时,封离出营在前,他在马上朝周昭宁说:“我先行一步,稍候会合。”
周昭宁看他乖乖穿了一身重甲,担忧稍减,却仍是打马走近,忍不住低声说:“莫要以身犯险。”
两人都知道,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战场瞬息万变,战机转瞬即逝,真到了那时候,封离根本不会顾忌他这句话。但一个要说,另一个也不忍心太绝情,封离想了想,应了声:“好。”
滁州大营外,他们分道扬镳,两路兵马如苍龙出海。
北梁南禹开战七月有余,终于迎来了决战之机。
卫国公和封离率领的三万人马并不疾行,甚至故意拉开了一些时间,以免被梁军发现,他们要等贺蠡的十万人,才能形成夹击之势,以最小的代价换取胜利。
这一跟踪,便走了两日整,待接到贺蠡传信,双方距离只有二十里,已到了第三日。
两方都估算着距离,一南一北对十万梁军发起了夹击。卫国公只带了三万人,梁军若摸清楚了状况,想要突围必然是先攻打他们好调头回州府,因此封离和卫国公商议,将开战之处选在了山坡上。
山坡地形利于从上向下冲击,而梁军要从山下往山上反攻难度却大。同时又能阻挡视线,让对方有种不知道山那边还有多少人的错觉。
果然,他们占据地利,当真迷惑了梁军。再加上贺蠡那边有戚炎假扮的“七皇子”,梁军将领下令全力往南冲击贺蠡率部。
这一战从清晨打到黄昏,封离在山上看着,每每梁军被他们衔尾打得死伤无数,想要改主攻方向时,山下就有个穿明黄蟒袍的戚炎冲到最前面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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