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离看着自己,那千金美玉身上缀,直把公子比妆奁,他跟个行走的展示台也没差。
鬼使神差地,封离便问沈姑姑:“王爷都没见过我这般打扮,真要这么出去?”
“七爷赴宴归来可以先不换,到时候王爷就该回府了。”
封离撇撇嘴没接话,心里只有四个大字——想得倒美!
军中历练出来的人,吃饭就没几个慢条斯理的,封离也不例外。可是今日,他吃得尤为优雅,一边嚼水晶虾饺一边想,他到底去不去?
按照他的本心,那肯定是不想去的,可是他昨日答应了周昭宁,让他就这么认输他不甘心。越是被拿捏,越激起他那只剩些微的逆反心理,不战而退?开什么玩笑!
封离吃完最后一个虾饺,掸了掸衣摆上本没有的褶皱和灰尘,问:“几时出发?”
“赏花宴办在云华郡主的城西别院,从王府过去车行小半个时辰,咱们现在出发正合适。”
想好了要去,封离便不纠结,无非是注意避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蔷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在车上便与他解释:“云华郡主乃是高兰长公主的女儿、太后的嫡亲外孙女,十六成婚,郡马是卫国公世子程毅,在京中命妇贵女之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云华郡主是热心人,也爱热闹,每年都要办几场花会、诗会,各府都争相前往,要扬美名、才名的,诗会上要相看的,不一而足。当然,其中更多是各府间的交际和利益交换。”
“若论辈分,她是太后外孙女,应当叫您一声皇叔,若论咱们王府的辈分……”
沈蔷没往下说,辈分太高有时候也不好,年纪相差不大,怪尴尬的。
可封离只觉得有意思,脱口接下:“那要叫我皇爷爷了!王爷真是,会占便宜,不仅有我这么乖巧懂事的外甥,还有云华郡主那样的大孙女。”
“咳咳……”沈姑姑被他的话呛到,赶紧转了话题,“您到了赏花宴上,云华郡主不管欢迎与否,不回明面上为难,大可放心。”
封离心想,卫国公世子之妻,这卫国公世子程毅他没见过,可他见过卫国公家的小公子程寅,那可是个妙人。
“不过这宴上人多眼杂,您是男子,虚得小心,保不齐会遇到一些阴损招数。”
封离点头,他对此也早有预计。后宅阴私,对付起男人来有时比战场拼杀更好用。他在脂粉堆里走一遭,若有人说他辱了谁的清白,那或许百口莫辩。
“沈姑姑,您可得寸步不离跟着我。”
“那是自然。”
到了云华郡主设宴的云禾苑,封离的到来也令各家夫人小姐惊讶不已,他才下车进园子,消息便已长了翅膀般飞了满园。
封离步行入园,一路上各色眼光都在打量他。云华郡主的花会向来只邀女宾,诗会才会男女宾都邀请,因此这赏花宴上还是头一回出现男宾。可这位男宾,确实特殊,来参加这赏花宴也不算完全违和。
到了主宴客的花厅,更是坐得满满当当,好奇的、等热闹的,不一而足。还有一波封离没想过的,偷偷迷上他和周昭宁这一对的,很想看他们一起出现,听他们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的。
花厅里夫人小姐们借着帕子、团扇的遮挡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她们中有许多是第一次见到封离本人,没想到竟是如此丰神俊朗、天人之姿。
封离目不斜视,径直和主人家见礼。
云华郡主如沈蔷所说,确实是个热心人,对封离谈不上特别热情,但礼数周到,让人如沐春风。尤其是自从在皇家猎场周昭宁发难之后,满京城无人再敢面上轻慢于他,云华郡主称他一声“七殿下”。
“七殿下光临,令我这园子蓬荜生辉。”
“郡主过谦,荣幸之至。”
封离随云华郡主的指引与她并排落座,云华郡主说:“今日还有几位贵客,容我为殿下引荐。”
云华郡主看向左侧,一一为他介绍。说到前面两位郡主的时候封离只是点头示意,介绍到第三人时,他倒是多看了一眼。
“这位乃是明川侯夫人,郑贵妃之母。旁边的是明川侯府二小姐郑宛姝,郑贵妃胞妹。”
郑夫人和封离一对视,面上和颜悦色,尴尬全在面下。郑贵妃因千秋宴排座次一事开罪摄政王,在皇上那也没讨着好,因为这事各家看他们明川侯府笑话的不少。
郑夫人沉得住气,郑二小姐却年轻气盛,封离看过来时她直接头一拧,那声冷哼就怕封离听不见似的。
“宛姝,不得无礼。”郑夫人忙赔礼,“七殿下见谅,小女今日和犬子闹了些脾气,姑娘家心性还在气头上,无意针对您。”
郑夫人的话谁都听得出来是打圆场,封离无意跟女眷计较,当即一笑:“无妨。”
就在这时,一道尖利的声音从厅外传来:“郡主,我没有来迟吧?”
来得最迟,声音最大,封离看向门口,直觉这是个来找茬的。
“不迟,当然不迟。我正为七殿下介绍人,您来得正好。”云华郡主起身一步迎接,请对方落座。
那来人看着四十岁的年纪,风韵犹存,就是举手投足间有些趾高气昂。
“噢?为七殿下介绍?云华你这说法未免失礼,他是晚辈,我是长辈,怎么也该是将他介绍与我呀。”
这话一出,简直把云华郡主架在火上烤,她怎么说都是得罪人。但皇家女的骄傲,这位来客显然是体会不够。
只见云华郡主的笑容淡了些,她八风不动地坐下,语气不轻不重:“便是国公夫人,为人臣者,面对皇室威仪也需得礼让三分才是,您说呢?”
她母亲高兰长公主,她外祖母当朝太后,她夫家卫国公府,都给了她底气。云华郡主绝没有被信国公夫人当众拿捏的道理,既然对方不给她面子,她也没必要留什么面子。
封离一下就知道这位是谁了,毫无疑问肯定是信国公夫人。作为当今皇上的亲舅妈,也想以他的舅妈自居?
封离微微侧目,去看信国公夫人的脸色。嘶,脸垮了,也太经不住攻击了。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好歹把笑憋住。
云华郡主离他最近,自然没有错过他这个小表情,微微讶异,不禁莞尔。这位先帝皇七子,倒与传言中不太相同,通身豁达洒脱之气,又带点小促狭,很鲜活。
难怪摄政王会喜欢。
“既是皇家子弟,当为天下表率,仁孝为先!”信国公夫人直指封离,疾言厉色,“当今皇上也称我一声舅母,怎么,当不得七殿下一句问候?”
话说到这再等云华郡主出头就不合适了,封离一笑,云淡风轻。
“仁孝为先,信国公夫人说得在理,本宫仁爱,就不计较夫人方才的失礼之处了。至于孝嘛……我母妃娘家不是走了黄泉路就是被流放,夫人以舅母自居,可考虑过受不受得起?”
此言一出,全场霎时静得落针可闻。封离的生母仪妃因巫蛊获罪,全族被牵连,这桩陈年旧事过去太久,突然被仪妃之子大大方方翻出来说,听起来真是一言难尽。
封离说出这话跟没事人似的,在场年长些的却都谈之色变。
当年苏仪妃也曾盛宠,苏氏满门煊赫,抄家那日苏家少爷小姐和奴仆们被串成一串,拉出来游街示众,当场便有两位小姐不堪受辱,在朱雀大街上触柱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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