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舒服了,跟着小皇帝的太监总管吓到了,连忙伸手去扶:“哎哟这地上凉,陛下快些起来。”
“没事,衣服这么厚,凉不着。”宋随意摆摆手。
关玉白也跟着摆手:“我跟皇婶婶说两句话。”
宋随意:“……不要叫我婶婶,怪怪的,也叫我叔叔就好了。”
关玉白抿着嘴没说话。
宋随意也不催他,改口道:“下回你皇叔再骂你,你就哭。”
“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关玉白道,“皇叔说了,有事要说明白,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语气严肃又认真,不像在唠嗑,倒像在说教,小小年纪,身上已经有他皇叔的影子了。
“那是对着别人。”宋随意道,“在那些大臣面前,你是皇上,当然不能哭鼻子了,但你在你皇叔面前,就是个孩子,你是可以哭的,你还要有多大声哭多大声,如果你皇叔凶你,你就去找皇祖母告状。”
关玉白闻言眉头皱了起来:“母后说皇祖母年纪大了,不可以拿小事去烦她。”
“谁说的,你就该拿这种小事去烦她。”宋随意笑道,“信我,你皇祖母肯定会高兴。”
关玉白依旧没说话。
宋随意看他这样,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这么点大的孩子,就老气横秋的,真不可爱。
不过一想今天在宴会上那个小身影,又觉得情有可原了。
就算六岁,也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千千万万人的责任压在他肩上,普通人可以学不好,做不好,但他不可以。
他一个小小的错,在史书上可能都不会被记载,但是对当下的每一个人来说,却是一座压下来的大山。
他都明白的事,关承酒不可能不明白,但……
宋随意看向身旁的小孩,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年纪的孩子,懂,但能懂多少?很多事只是大人说,他就听,大人做,他也做,不说好坏,他甚至可能没办法清楚地理解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道关承酒是他该亲近的叔叔,也知道关承酒在帮他,但他就是怵关承酒,每天战战兢兢地面对他,压抑地度过每一天,就好像一个定时炸弹,在某一天忽然“嘭”地就炸了。
小小的、玉雕一样可爱的孩子,长成了心机深沉又阴郁吓人的帝王,然后将从皇叔那学来的东西,全部用回了那个心理阴影一样存在的人身上。
他不知道这样的皇帝会治理出什么样的国家,他没看完原著,也没活到那么久以后,他只有一次机会面对过十年后的关玉白
长大后的关玉白,就好像一个更恐怖的、更让人胆寒的关承酒,完全看不出现在的影子。
“你下次试试,又不亏。”宋随意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蛋,软乎乎,挺好玩的。
关玉白不明白,他皇叔怎么娶了个这么不规矩的王妃,动手动脚的。
他犹豫了又犹豫,但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嗫嚅了几声,没说话。
宋随意看他这样,忍不住笑:“我是你婶婶,是你长辈,碰你一下怎么了,有意见跟你皇叔告状去。”
“你说不叫婶婶。”关玉白道。
“那你不是没答应。”宋随意拍拍他的背,“快回去睡觉吧,别一会真着凉了,你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关玉白应了一声,起身走了。
宋随意看他迈着四方步稳稳当当地走回去,又忍不住想笑。
人小鬼大。
他也该回去了。
宋随意伸了个懒腰,手“啪叽”一下直接打到旁边的东西。
软的,好像不是柱子。
宋随意愣了愣,一扭头,就对上了一张冷冰冰的脸,他顿时吓得一僵。
靠,关承酒怎么出来了?出来多久了?
他正琢磨着自己刚刚有没有说他坏话,就听关承酒语气阴森地开口:“你在乱教陛下什么?”
宋随意:“……”
嚯,这语气,完蛋。
踩大雷了!
他现在把刚刚教小皇帝的招拿来,有用吗?
第16章
关承酒这个人,满身雷点,但真正能让他暴走的就两个,一是特定的几个家人,比如太皇太后、先帝、太后跟小侄子,另一个就是背叛。
而他背着关承酒撺掇关玉白搞事,四舍五入就是在他两个雷点上反复横跳,他要怎么死合适?
“王、王爷。”宋随意咬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出来怎么知道你背着我干什么了?”关承酒一伸手,直接把他的脸捏住了,力道大得宋随意眼泪当场就出来了,连装都用不着装。
“吾咩干嘛……”宋随意知道自己是打不过他的,只好示弱,“我花四,不信里叫陛下肥来。”
“我都听见了。”关承酒语气阴森,手上力道再次加重。
宋随意顿时疼得脸都白了,一只手下意识往上一抓,在关承酒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另一只手已经并成刀,指尖重重往他腋下捅过去,趁他吃痛松懈,手立刻抬高重重往上肘上一打,力道松开的瞬间后退几步躲到了柱子后面。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却是看得关承酒愣住了:“宋随意,你会武功?”
“那顶多就、就叫防身。”宋随意揉着脸,额上的冷汗顺着太阳穴滑下来,狼狈得不行,“有人教我的,就几招。”
他也是运气好,关承酒估摸着刚睡醒,酒劲也没散完,最重要的是没真的起杀心,不然以关承酒的身手哪有他跑掉的机会。
但还是好吓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宋随意一僵,连忙道:“别、别过来,你酒都没醒,我怕你又动手,就这么说。”
脚步声顿住,关承酒的声音响在不远的地方:“嗯。”
一柱之隔,宋随意偏头就能看见他的衣摆,在夜风中猎猎吹拂。
他盯着那截衣摆看了好一会,直到眼睛适应了昏暗,开始有些分不清关承酒的位置才小声开口:“他才六岁。”
“他是一国之君。”关承酒道。
“一国之君也是人。”宋随意道,“你六岁的时候还在御花园掏鸟窝呢。”
关承酒默了一瞬,语气有些古怪:“母后跟你说的?”
“你管是谁说的。”宋随意闭了闭眼,“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跟你一样。”
关承酒不说话了,又只剩下风的声音,吹在宋随意身上,很冷,也让他逐渐冷静了下来,冷静到想明白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刚刚还在说不会越矩,现在就管这么宽,他疯了吧?这次要真死了就是活该。
“宋随意,你在发抖。”就在他纠结要不要求饶的时候,关承酒的声音忽然从很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宋随意悚然一惊,连忙抬头看过去,就见关承酒皱着眉,眸光沉沉地看着自己,没有戾气,没有任何杀意,却也让他看不分明情绪。
他不知道关承酒是什么意思,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没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也在打颤,只好改口,“很冷。”
“你活该。”关承酒垂眼看他,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我马上回去。”宋随意说着扶着柱子站起来准备回去,刚转身,肩上就被批了一件披风,很短,挂在他身上更像个稍长一点的衣服。
但也很暖和,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柔软又毛茸茸。
应该是要给小皇帝的,只是不知什么缘由还没送出去。
寒冷和恐惧在这一瞬间都被这点暖和劲驱散了,他鼻子一酸,道:“以后别喝那么多了。”
关承酒没说话,只是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不轻不重的,像是在确认什么。
宋随意有些茫然。
但关承酒没解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他直接拎着人回了房间,吩咐不准再让宋随意乱跑。
宋随意一点也不想跑,他已经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门了,乖乖在房间里睡觉就什么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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