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陈晚欣然答应,见时间不早,他向钱舅舅提出了告辞,以免待会儿错过回临溪的末班车。
对于陈晚接下纺织厂的瑕疵布,钱国胜没有任何异议,他不傻,当然明白陈晚这么做是为了帮他舅舅:“谢了。”
“跟我客气干什么。”陈晚摆手,“你舅舅之前帮我那么多,我无非是投桃报李罢了。那些布在其他人眼里是瑕疵,在我眼里可不是。”
好比当初被陈勇阳用墨水弄脏的白布,只要设计好了,做出来衣服同样好看。
两边一耽搁,陈晚到车站时将将赶上末班车。大水冲坏了路面,公交车晃得比往日厉害,陈晚颠得脸色发白,开了车窗透气仍无济于事。
“临溪的下车了。”
听见售票员的报站,陈晚拧着眉下了车,晕车的感觉实在是太恶心了,他用了所有的精力压制胃里的翻涌,以至于没看见许空山在路边等着。
“又晕车了?”许空山扶住陈晚,“我给你放的清凉油呢?”
陈晚闭嘴摇头,不敢说话,怕张嘴便吐出来。待缓过劲,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回答许空山的问题:“我想用来着,但没能打开清凉油的盖子。”
许空山摸出了陈晚包里的清凉油,一元硬币大小的扁圆金属盒子,陈晚拧过、抠过、用钥匙翘过,死活没弄开。
“我试试。”许空山松开陈晚,左手捏着圆底,右手一拧,清凉油啪地从他手上飞了出去,在地上弹了两下,然后骨碌碌滚远。
许空山跑了两步将其捡起,擦去上面的灰尘揣进裤兜:“怪我,还晕吗?”
“不晕了。”陈晚焉哒哒的,像霜打了的茄子,但确实不怎么想吐了。
陈晚晕车的症状持续到了卫生所,德叔替他揉了几个穴位,一边揉一边给许空山讲解:“头上的这个百会穴,还有手腕上的内关穴、手背上的合谷穴,用指肚按,手劲轻点。”
德叔的力道恰到好处,三个穴位按完,陈晚果然舒服许多。
“我跟公社提了,叫他们派个人来接我的班。”德叔喝了口茶,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的小事,“人不服老不行,我这胳膊腿是跑不动了,万一遇上急病,容易误事。”
德叔原先属意的人是许空山,然而许空山进了城有新的前途,他不能把人拘泥在小山村,找人接班是迟早的事。村里的卫生所是用老房子改的,墙体裂缝房顶漏雨,理应整体修缮一番,索性借此机会一块上报了。
“挺好的。”许空山早有此想法,担心德叔不同意,一直压着,“等交了班,师傅你去我那住吧,反正我不常在家,你挨着陈叔他们,也好互相照应。”
“不用,我在这住习惯了。”德叔开始赶人,“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老头子遛得动,照应啥照应。”
被德叔半赶半送地出了卫生所,陈晚朝许空山无奈摊手,老人家的犟脾气,他们除了顺着捋,别无他法。
路边虫鸣一阵高过一阵,陈晚随意瞟了眼表盘,登时吓了一跳,竟然七点多了。
脚下的步伐加快,渐渐小跑起来,夜晚的山风带着些许凉意掠过发梢,吹动轻薄的T恤,夏天的风,在此刻有了具体的形状。
“回来了,六儿回来了!”周梅站在院门口眺望了数遍,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总算看见了一高一低两个人影,连忙迎了上去,“怎么这么晚?”
“纺织厂的事比较多,坐的末班车。”手臂传来周梅掌心的温度,陈晚耐心解释,“今天晕车有点严重,山哥带我去卫生所请德叔按了穴位。”
“幸好大山去接你了。”进了堂屋,周梅借着灯打量陈晚的脸色,“饿了吧,我去把菜热热。”
吃饭的档口,刘强来了趟,他收拾好了明日的东西,特意给陈晚知会一声。
“大梅,我家里的事就麻烦你们多照看了。”清晨,刘强妈锁上门,将钥匙交给周梅,刘强则背着行李,一手扶着他爸。
当年住了三户人家的小院,进村刘家的一点烟火气。许家那边荒草蔓蔓,瓦片跌碎在屋檐下,被野草盖过,长着尖刺的龙牙草与茂密的藤三七顺着墙爬上屋顶,失了人气的房屋,以摧枯拉朽的速度破败着。
陈晚对刘强爸的印象其实不深,年初刘强结婚时,他穿着一身整洁的青布衣裳出席,极瘦,脸上带着病气,时不时会咳嗽几声,比不上德叔康健。现今面容越发憔悴,让陈晚不禁联想到了腐朽的枯木。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安心陪刘大哥治病。”周梅握住刘强妈的手微微用力,看向刘强爸,“刘大哥你是个有福气的,有强子这么孝顺的儿子在,你的病保证能治好。”
刘强妈养了一头猪、六只鸡,老院无人,周梅干脆逮到了家里混着喂,多不了几个事。
说着慢慢到了村口,刘强取下背包由刘强妈拿着,弯腰背起他爸,许空山见状,在刘强妈的客气中接过了他手上的行李。
“是我不中用,拖累你们了。”刘强爸趴在刘强的背上,满是懊悔地叹气。
“爸——”刘强拖长声音,“我们说好了不讲这种话的。等你把病治好,我把你和妈接到我们纺织厂的职工大院,以后帮我跟娟儿带孩子。”
刘强爸瘦成了骨头架子,刘强背着并不费力,一步一步稳稳踏在地上,一如二十年前,他爸背着他一般。
陈晚对南城的医院谈不上熟悉,反而是许空山出于工作原因,跟着杜腾龙与各医院打了些交到,刘强爸的病在肺上,到了南城,一行人随便找了家餐馆吃了午饭,然后直奔市一医院。
许空山之前受伤,在这住了一个星期,两人算得上是故地重游了。
“桂华嬢嬢,你陪刘叔先坐一会儿,我带强子去挂号。”许空山安排得十分妥当,他留下陈晚,免得夫妻俩人生地不熟地心慌。
刘强爸是农村户口,无法享受城里的劳保制度,挂号与治疗的费用均需自行承担,此次出门,刘强带上了家里的全部积蓄。
挂完号,前面排了几个人,医生问得细致,陈晚陪着等了半个多小时,总算轮到了刘强爸。
医生是治疗肺部问题的专家,去过国外进修,因为医术精湛,未在混乱年代受到迫害,在市一医院兢兢业业地任职了三十多年,行医年限几乎与建国的历史持平。
“病了多久了?平时都有哪些症状?”医生语气平和,让人倍感亲切,刘强爸放松了情绪,道出患病的前因后果,刘强妈时不时补充两句。
他说得细碎,夹杂了许多不必要的内容,但医生一直耐心听着,没有阻拦的意思。
“以前吃的什么药,药方带了吗?”刘强爸反复提起村里的老大夫,医生起了几分兴趣。
“带了带了。”刘强妈赶紧拿出药方,德叔觉得可能会派上用场,特意抄了一份给他们。
办公室安静了一会儿,看完药方,医生忍不住夸赞:“这方子开得不错。”
闻言刘强妈脸上浮出喜色,然而下一秒医生唰唰唰写了张单子:“去一楼做个检查,拿到结果再过来找我。”
市一医院的设备是南城最全最先进的,检查费用自然也不低,刘强知道他爸舍不得花钱,被问到时含糊说了个数字,大概只有实际价格的一成。
夫妻俩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任何高科技的医疗设备,他们在看病过程中仅接触过听诊器、血压计、体温表等小物件,进入检查室前,刘强爸神色惶惶,刘强妈下意识想要陪同,被医护人员劝住。
“大爷没事,你别担心,很快就好,不疼的。”医护人员对此习以为常,熟练地安抚着刘强爸。
检查的过程约莫三分钟不到,刘强母子在外度日如年,待人出来,立马围了过去:“爸,怎么样?”
“没啥感觉。”兴许是第一次体验了新鲜玩意儿,刘强爸忍不住笑了。
刘强爸一笑,紧张的氛围瞬间被打破。检查结果预计要等两个小时,陈晚提议不然先回家把行李放了,轻装简行,省得大包小包地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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