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许空山早已发现了陈晚的反常,只是一直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回去跟你说。”下定决心的陈晚不再纠结,被他不停搅拌的白菜汤浮起片拇指大小的菜叶,煮过了火候,尝不出丁点白菜味。
长到四月的白菜本就过了季,藏在菜叶里的花苞跟碎米粒似的。
陈晚天马行空地一通乱想,随即晃了晃脑袋,把许空山夹到碗里的瘦肉和着饭吃进嘴里。
疏于打理的院子杂草漫过脚背,许空山一眼看过去,心里便有了规划。
靠墙的位置可以种些豆角黄瓜一类的爬藤蔬菜,左边栽空心菜,右边茄子辣椒,陆陆续续能吃到入秋。
许空山放下挎包,陈晚顺着他手上的劲坐到他腿上。
“山哥,你还记得那天押着董嘉年来道歉的孟先生吗?”孟海给陈晚的印象十分正派,别的不说,至少是个有担当明事理的。
“记得。”许空山没陈晚想的多,他纯粹是因为厌恶董嘉年对陈晚所做的恶行,从而记住了身为其长辈的孟海。
“我才知道他是我三哥部队的师长。”陈晚一句话拐了无数个弯,“过年那会他托我三哥帮他找个人。”
说到这,陈晚将犹疑的目光定在了许空山的脸上:“孟师长找的人是他的妹妹,名叫李雪。”
陈晚没错过许空山刹那间的震惊,他弯曲胳膊按着许空山的肩膀,静静等待许空山回神。
感受着手下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陈晚安抚地亲吻许空山的嘴角:“孟师长让三哥问我你哪天休假,他现在在火车上,后天到南城。”
生母没找到,亲舅舅来了,戏剧性的经历令许空山不知该作何感想。
孟海不远千里赶到南城,表明了他对许空山这个外甥的在乎,否则他大可不必如此奔波。
反倒是许空山的反应使陈晚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收拾了一天的院子,既无紧张也无期待。
要不是陈建军的电报还躺在抽屉里,他都要误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陈晚一边帮许空山把四季豆种子丢进他挖出的小坑中,一边道出心中的疑惑。陈晚使不灵活的锄头在许空山手里格外听话,他轻轻用锄尖勾起泥土盖住了种子,低头看陈晚的发旋。
“这些活一天做不完。”许空山的答案简单到令陈晚恍然,许空山还是那个许空山,孟海来便来,跟他干活是两码事。
陈晚虽未明言,但许空山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将锄头靠在墙上,许空山屈膝蹲下同陈晚保持同样的姿势。
“我不会跟他走的。”许空山语气坚定,在血亲与陈晚之间,他选择了陈晚。
他也只会选择陈晚。
陈晚在感动中笑出了声,许空山说得孟海好像是来拆散他们似的。即便孟海要当那王母娘娘,他跟许空山也不是牛郎和七仙女。
“嗯。”陈晚止住笑意,一双眼漾着水光,满是许空山的倒影。
种完四季豆,陈晚拍拍手,扶着许空山站直,他蹲久了有点发晕:“明天要去车站接孟先生吗?”
“不去。”许空山摇头,尽管孟海是他血缘上的舅舅,但仅有一面之缘的两人本质上仍然属于陌生的范畴。
换句话说,许空山对孟海没有感情。至于他们后续会如何相处,全看明天的表现了。
开往南城的火车晚了两个小时,一样穿着便装的警卫员小吴紧随孟海出站。孟海的身体看着硬朗,实际衣服底下的伤比陈建军只多不少,再加上年纪跟身份原因,哪怕是私人外出,也必须带着警卫员。
算上往返路程需要的时间,公务繁忙的孟海只能在南城待两天,因此二人没拿多少行李。
到了南财大,孟海顺着陈建军给的地址一路找到陈晚居住的小洋房。他抬手扣响院门,等待半日的陈晚看向了许空山。
许空山穿着陈晚新做的衬衫与西裤,不是舒服的居家打扮,甥舅俩隔着院门相望,下一秒铁制院门的吱呀声打破了沉寂。
陈晚打开铁门,同孟海打了声招呼,四人进了屋,小吴环视一周,确认不存在危险因素后自觉站到门口。
陈晚借口泡茶去了厨房,他跟许空山平时喝的都是白水,茶叶是昨晚上齐仲康那借的。
干枯的茶叶在水的冲力上无规律地翻滚,吸水后渐渐展开,将透明的液体染成青黄色。
客厅内孟海与许空山对坐,陈建军说得没错,许空山既不像他也不像孟雪,仔细瞧眉眼依稀有几分那个男人的影子。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许空山长得像孟雪,孟海也不会多想,毕竟他此前并不清楚孟雪怀孕的事。
“陈晚应该告诉你了吧?”孟海视线扫过许空山挺直的脊梁,柔和了眼神,“你的亲生母亲原名叫孟雪,我是她的哥哥孟海,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舅舅。”
孟海是谁,北方军区的师长,闯过枪林弹雨,什么场面都见过,手上真正沾过血,是众多士兵崇敬的对象。
此时,他卸去了身上的层层光环,在许空山面前做回一个普通人。
许空山的舅舅,是他今日的唯一身份。
孟海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等待许空山如他所愿,唤他一声舅舅。
许空山沉默不语,孟海脸上划过一缕失落。
客厅内孟海并未刻意压低嗓音,茶香袅袅中,发生在二十六年前的往事传入陈晚的耳中。
孟海没有对许空山隐瞒他的身世:“你生父名叫秦承祖,要是你想见他,我可以帮你找人联系。”
“不用了。”管他秦承祖宋承祖,许空山压根没想过寻找生父,“谢谢舅舅。”
在陈述往事的言语中,孟海多次将责任揽在自己头上,若非性格使然,他或许会抱着许空山嚎上一句“这些年你受苦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舅舅”二字,许空山叫得很是自然。在他看来,孟海对他不存在任何亏欠。
杯里的茶水发凉,陈晚索性全倒了,重新兑上开水,端着托盘将杯子送到客厅。
孟海饮了半杯茶,说完过往,接下来是计划将来。陈晚在许空山身边坐下,一起听孟海的打算。
“你想留在南城还是跟我去部队?”许空山今年二十五不是十五,他的未来,孟海无权决定。
许空山毫无疑问是要留在南城的,以孟海的为人,不可能给他在部队开后门。董嘉年当了他那么多年的继子,愣是没从他这享受到丁点“额外”的优待。
孟海失笑,又让陈建军说中了,他果然喜欢许空山这孩子。抛去血缘关系,许空山的性格同样让他很欣赏。
他不相信许空山不懂师长的含义,但许空山从头到尾却没表露出任何巴结的意思。
甚至在孟海主动提出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时,许空山也直接回了个没有。
“好好干。”孟海拍了拍许空山的肩膀,行业不分贵贱,不是非要出人头地才算成功。
认亲的过程比双方想象中顺利,孟海在小洋房歇了一晚,小吴不愿一个人住招待所,睡的楼下沙发。
陈晚陪着许空山把孟海送到火车站,远去的绿皮车厢在他眼中化为一个黑点。
“恭喜山哥。”陈晚在心里补全后半句——这世界上多了一个人爱你。
第134章
“妈。”董嘉年嫌部队里规矩多,不住这,一个人在外面潇洒,每次回来不是惹了麻烦就是手里钱用完了。
广明珠嫁给董教授时不满二十岁,婚后一年生了董嘉年,如今不过四十几,整个人看上去跟三十岁差不多。瓜子脸,一双眼跟会说话似的,气质文雅,又上过大学,难怪带着个孩子也能嫁给孟海。
当然,孟海不是注重外表的人,之所以会接受跟广明珠结婚,是因为他某次出任务受了伤,主治医生是政委的爱人,出于关心,给他介绍了广明珠。
孟海那时并没有再娶的打算,但在广明珠眼里,孟海前途无限,又没拖累,是极好的结婚对象。
广明珠以退为进,想方设法和政委爱人拉近关系,在对方的帮助下,三天两头地给孟海送个鸡汤、洗个水果,表现得温柔而善解人意,竖立自强人设的同时又假装不经意间显示出招人垂怜的柔弱,最后终于打动了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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