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每天都被人山呼“万岁”,不过朱见深清楚自己的身体从小就不好,加上之前的父皇也好,叔叔也好,乃至宣宗爷爷,他们都是三十多岁就撒手人寰的。
经过这次奉天殿的大劫,他是真的痛定思痛,开始想着,万一自己真的走了,万侍长怎么办,还有阿澜和小郎舅怎么办。
如今看到兄友弟恭,阿樘又如此敬爱万侍长,他才终于放下了这颗悬着的心。
等他百年之后,这些他最爱的人都能有人照顾,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晚阿澜没有回到男爵府,而是和朱佑樘睡到了一块。两个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在床榻上说了半个晚上的话,到了后半夜才搂着一块睡着了。
今天一早,朱佑樘就被宫女拉起来洗漱,准备着要去学堂念书了。
万澜算了算时间,发现这还不到卯初呢。
平日里他在男爵府,可是一直睡到辰时才起床,然后去书房念书的。
太子弟弟好可怜啊……
万澜坐在床榻上,打着哈欠朝着因为昨晚睡得太迟,现在整个人都非常没精打采的朱佑樘挥了挥手。
“你好好念书去吧。等我过两天再来看你。我给你带民间的小玩意。你宫里的玩具也太少了,下回给你看看我亲自做的风车还有小板凳。”
朱佑樘几次回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刚认下的“小哥哥”,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房间里挪了出去,往文华殿念书去了。
万澜出了宫,回到男爵府就看到杨叔叔他们又来了。
正确地说,这段时间,杨叔叔他就天天住在男爵府里。每天下了值就来府里报道,一直到第二天上值的时候才会离开,俨然成了男爵府的第二个主子。
另外阿直,邱叔叔,和高叔叔他们也是,只要休沐日就往伯爵府里扎堆,下了值得空也会跑过来,看看爹的病情。
可是爹的就一直睡着,比他还能赖床,睡的万澜都要开始怀念他爹拿着藤条满屋子追他的那些日子了。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爹醒过来了,这些老东西还挡在牵头碍手碍脚的,可把阿澜气坏了。
可惜,他没蹦跶两下,就被阿直给拎了起来,让那些白胡子老头给爹继续瞧病。
哎,这些都是庸医,要是他们有用,爹早就醒了好不好?
刚才爹一定是听到他说的话,感动的不行才会醒过来的,他才是最应该呆在房里的那个啊。
阿澜划动着手脚被汪直一路抱出了万达的屋子,径直走到院子里,把他放在他那堆锯子、斧子和墨斗前头,哄小孩似得让他乖乖在这玩,不要给大人添乱,然后快速跑回了屋子里。
万澜握着拳头郁闷了半天,心想我的志愿早就改了啊……我不想造屋子了。
昨天他就跟太子弟弟说了,他以后要同他家老万一样,做锦衣卫。
太子弟弟还答应了,等他做了皇帝,就直接封给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当呢,比他家老万升的还要高。
哎……这个家里,怎么就没人能理解我呢。
万澜找了一个小凳子坐下,双手托腮,看着天上的白云。
不过爹终于醒过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呢。
这一边万达的房间里,腰板子终于挺起来的太医们,把杨休羡和汪直这些“闲杂人等”都给赶了出去,然后对着万达好一顿折腾。
太医们将万达翻眼皮的翻眼皮,识数的识数,敲胫骨的敲胫骨,最后欣喜地发现,万大人睡了一个多月,除了因为气血不畅之外,什么受伤的后遗症都没有,刚才假装不识数那也是逗他们玩呢。
“老爷保佑,老夫这下终于可以回宫向陛下和娘娘禀报了。”
确认完毕,为首的刘太医走到窗边,对着外头的太阳拜了拜,转身给万达开了一张补气益血的方子后,走出门外,向杨休羡和汪直两人告辞。
“万大人没有大碍了,就是睡的太久,可能一下子不大起得来。需要每天都抽出一段时间锻炼锻炼,才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将药方恭恭敬敬地递交给杨休羡,他们这段时间可看出来了,这杨大人和万爵爷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万爵爷倒下之后,偌大的男爵府没有乱,小爵爷没有把天给捅出个窟窿,那都是杨大人在这里镇着呢。
“多谢各位太医了,这段时间辛苦各位了。”
杨休羡收下药方,感激地对着太医们拱了拱手,站在他身后的汪直也跟着他鞠躬。
“受不起,受不起。”
刘太医连忙横跨了一步,避开了这个礼。
“万爵爷醒了,我们也能向上头交代了。这几天啊,不瞒两位大人,我等的脑袋可都是时时刻刻提在裤腰带上呐……”
皇上发了话,万达人要是好不了,他们这些人也别想好过。
都知道皇帝宠小舅子,谁也没想到能宠着这个样子。吓得他们无一不是战战兢兢,施展出了浑身的解数,就怕万大人从此真的醒不来了。
如今万大人好了,他们这才觉得,脑袋回到了脖颈上面了。
见到杨休羡迫不及待地要进去查看素素的情况,汪直笑了笑,将这些太医一路送到了门口。
“星海!”
杨休羡一跨进房门,就看到躺在床上的万达又闭上了眼睛,吓得他以为他又昏睡过去了,忍不住用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呼唤道。
“哎……听着呢,听着呢。”
万达睁开眼睛,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这种人,阎王爷见了都讨嫌,你放心,一时半会儿的我死不了。”
“说什么呢!”
紧紧地握住万达的手,苦苦支撑了一个月的杨休羡,终于忍不住落下了难得的男儿泪。
看到晶莹的泪水从杨休羡的面颊下滑下,一直低落到他俩交握着的手上,万达这才真的慌了神。
他,他和他认识十三年了,还从来没见过铁骨铮铮的杨千户落泪的样子呢!
哪怕是受过再重的伤,遇到再凶残的敌人,杨休羡什么时候哭过啊。
杨休羡是谁啊?
北镇抚司的招牌,锦衣卫的翘楚,大名鼎鼎的“玉面阎罗”啊!
整个大明朝谁能让这样的纯爷们哭出声来?他万达可是犯下大罪了。
“你可别……哎……”
万达想要支棱起身子,伸手环抱住他。但是他躺的太久了,浑身无力,小腹尤其使不上力气。努力了半天,只是脖子往前凸了凸,滑稽的像个小乌龟。
杨休羡倒不嫌弃他的样子可笑,他半坐到床榻边,将他整个上半身都揉进了自己的怀里。力道之大,让万达退化的肌肉都有些觉得生疼了。
“以后,以后绝对不要这样了……答应我,答应我。”
杨休羡闭着眼睛,任由泪水淌满他的整张脸。
那天奉天殿里,他给了被自己所豢养的黑狐咬得不成人形的李子龙最后一刀。
回过身子,就看到了躺倒在门边,已然不能动弹的星海。
他用颤抖的手抱住他,将他揽在怀里,一遍遍地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喊的整个紫禁城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三十年多年来,从未体会过的恐惧。
哪怕是第一次跟着锦衣卫出任务,哪怕曾经落入敌手,哪怕之前曾经差点在广西丧命,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满身是血地躺倒在自己面前,毫无反应来的那样惊恐怕人。
好在阿直还没有失去理智,告诉他只有他们平安出去,才能让太医给星海治疗。
在门外刘铁齿的指导下,他将自己全然慌乱的心境整理完毕,跟着阿直一起,一点点地开始拆除布置在奉天殿里的机关。
他们是从大约四更天的时候开始动手的,一直到第二天的午时,才终于拆掉了所有的机簧。
当他抱着头上绷带的血都已经变成了黑褐色,已经不知道失去意识多久的星海,走出奉天殿的时候。
迎着中午的阳光,望着周围雄伟的一排排宫殿,那被阳光反射成了金黄色的琉璃瓦片,和鲜艳的红墙,杨休羡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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