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澜迅速浏览完了一本,伸手打开第二本。
“我是说——你爹来了。”
梅千张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啦,来就来了呗……”
说着,万澜突然觉得后颈皮一凉,然后整个人被腾空抓了起来。
“臭小子,王八蛋。老子不在,我看你想翻了天了。”
万达将万澜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二话不说拉下他的裤子,“啪啪”就重重打了两下。
“居然敢擅自行动!你还敢背着我吃‘垃圾食品’了?”
万达一进门就看到了满桌吃剩下的零食,顿时气的火冒三丈。今天不教训这个小兔崽子看来是不行了。
万澜刚想要大声哭嚎,被一旁蹲着的杨休羡一把捂住了嘴巴。
“嘘……查案呢。别叫。”
杨休羡笑着说道。
万澜委屈地抿起嘴巴,怒视站在一旁的梅千张。
“我说了啊——‘你爹来了’。”
带着具的梅千张摊开手,一脸无辜。
趁着唐、季二人尚未回来,众人迅速交换了一下情报。
得知不过一个早晨的时候而已,万澜居然在国子监掀起了如此轩然大波,编造出这么一个离奇的身,把堂堂的国子监高级官员们耍的团团转后,杨休羡看着同样说不出话来的万达,感慨了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
还说不是亲生的,就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行径,这一大一小两人有什么区别么?
而万达看着这小子得意的样子,眼神有些飘忽,“你……你骗他们说,你姓‘朱’?”
“对啊。”
万澜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国姓嘛。身为大明的子民,说自己姓朱,也不算改名更姓,有辱万氏祖宗。”
“也对……”
看出万达神色有些慌张,杨休羡适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么接下去,我们就兵分两路,探查国子监内人员的异动。”
正确地说,是兵分三路。
汪直负责在宫内外继续监视和追踪黄三与冯一男,严查一切与他们接触的人员。
万达和杨休羡负责勘察国子监内人员的一言一行,和各个教舍,各处房屋的情况。
万澜负责制造各种状况,好让他们浑水摸鱼。
“总之,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
布置完任务,算算他们离开后厨的时间有些久了,怕被人怀疑,必须马上回去,万达指着万澜叮嘱道,“我宁愿这个任务失败了,也不能看你出事,懂么?”
看到万达一脸肃穆的表情,万澜自知他是真的担心自己,乖乖地点了点头。
离开了彝伦堂,杨休羡看着走在自己前头的万达明显有些慌乱的脚步,急忙走快两步,凑到他身边。
“孩子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不要瞎想。”
刚才听万澜那孩子居然自称自己姓“朱”,还说自己随母姓,也把杨休羡吓了一跳,只不过表现的没有万达那么明显而已。
“这孩子聪明过了头。我是担心啊。”
万达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都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皇长子的优秀显而易见,尤其是对比宫里如今的那个稍显木讷,又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太子爷,更是显得天差地别。
现在他可能对自己的小爵爷身份和万达这个爹挺满意的,毕竟和普通人家比起来,安乐男爵府和新乐候府,虽然不算是簪缨家,却也钟鸣鼎食,犹如云端了。
但是这个“云端”比起龙椅的高度,相差的又何止千里万里?
若是有朝一日,这个聪明的孩子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不是他“不能人道”的爵爷爹抱养来的孤儿,而是皇帝的长子。他最喜欢的皇姑姑也不是他的姑姑,而是他的亲生母妃。
届时又是怎样的心情,会做出如何的举动呢?
“别多想……”
杨休羡搂着万达的肩膀安慰道,“这件事情他未必会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这孩子说不定比我们看的更远,更透彻呢?毕竟他那么聪明,不是么?”
万达拧着眉毛,无言地点了点头,想起了两天前。
就在黑眚出现在宫内的那一天,皇帝姐夫跟往常一样,将自己留在武英殿说话。
“小郎舅,坐。”
朱见深拍了拍他脚边的小杌子。
万达抬着受伤的胳膊,蹭到了朱见深腿边,抬头看着他。
从这个角度看,皇帝姐夫明显老了。
虽然才刚刚三十岁,搁在六百年后,可能还是个大龄未婚男青年,正当意气风发的时候呢。
不过三十岁对于古代人,尤其对于并不长寿,几代帝王都在三十岁左右驾崩的朱家而言,朱见深已经是个标标准准的中年人了。
这十年里,朱见深立了两回太子,“死”了两个儿子,嫁出了两个姐妹,清宁宫的钱太后也在成化四年薨逝。此外,他经历了李贤、陈文、彭时三位首辅大臣的病逝。
曾经那么多在他的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终究离他而去了。
文治武功方,成化三年建州大捷,成化四年固原大捷,成化六年荆襄大捷。
这十多年来,大明在他的治理下,上恬下熙,风淳政简,百姓安居乐业,一扫其父,其叔在位时的乱象。
而这一切的代价也是显而易见的。
姐夫见老了,鬓角有了白发,嘴角习惯性地弯下,眼角有了皱纹,眼神也越发凌厉,让人觉得越发深不可测起来。
尤其是和相貌上几乎保持了十八岁的模样,时不时地还露出没心没肺笑容的小舅子比起来,朱见深现在看来,确实不像他的同龄人,而是他的长辈了。
“朕,自认为是问心无愧的。直到方才……”
朱见深自嘲似得笑了笑,“这也只能和小郎舅说说了。要是说给万侍长听,她就更心烦了。”
比朱见深大了足足十五岁的万贞儿,今年也已经四十五岁了。本来活泼好动的她最近也变得经常思绪过多,心神不宁,容易烦躁,经常失眠。
万达心说这就是典型的“更年期”症状啊,不用过于担心,过了这几年就好了。
不过这话他说不出口,也只能附和地点点头。
“朕在父皇驾崩之前,答应过他,永远不为景泰帝和于谦等人翻案……不过有多事,不是朕不愿意去做,就能不去做的。”
朱见深摸着龙椅扶手上的雕饰,眯起眼睛。
“朕是先帝的‘人子’,但是朕更是全大明子民的‘父母’。为了大明,为了这万基业,朕不得不违背自己对父皇的诺言……小郎舅你明白么?”
万达忙不迭地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父皇也不会明白。”
朱见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万达倒也不觉得尴尬。
其实皇帝姐夫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姐夫自己听的,他的存在,不过就是个“情绪垃圾桶”,日后互联网论坛里所谓的“树洞帖”。
不过能够作为皇帝吐露心声的“树洞”,他还挺与有荣焉的。
“去年在册封太子典礼结束后,朕就召集了内阁大臣,想要为叔父正名,并且为其上庙号,修缮陵寝。然后,没过多久,钦天监夜观星象,月犯司怪星。紧接着年初,朕在南郊祭祀的时候,就发生了香烛莫名熄灭和士兵冻死于路边的事情。你说,这是上天在警告朕,更改父志的下场是么?”
“那个全是凑巧……”
万达尴尬地说道。
“后来宫里就出现了宫人在夜里看到了大行皇帝身影的传闻。虽然快被朕派人用雷霆手段镇压下去。但是朕几晚几晚都睡不着觉,朕怕啊……”
朱见泽摸着胸口,眼眶通红,“十八岁那年,朕给为于尚书平反的时候,朕可是一点都不怕的。但是这一次,朕是真的怕了……就在刚才,那个怪物扑向朕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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