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指尖的力气很大,顷刻间就吓得她抖了抖,直接停下了脚步——
洛真醒过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一瞬间就想起了两人上一次的尴尬会面,想起了洛真红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质问,孩子的爸爸是谁。
不该来的,不该一听到洛真病了就迷了心、失了魂似的冲过来。
宁柔双颊泛白,将水杯紧紧握在掌心,她的小臂微微颤抖,杯子里的冷水也跟着不停晃动,没一会儿,粉圆的指尖就被漫出来的水珠儿打湿,留下一片稀薄的水痕。
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
宁柔别开头,整张脸埋在阴影里,始终不敢回头。
直到身后响起一声喑哑低柔的呼唤,她的身体才轻轻颤了颤——
“柔柔。”
亲昵又自然的语气,里面还藏了些软绵绵的委屈,是她做梦时也不敢奢求的称呼。
从来不会有人这么温柔地叫她,除了洛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杯子里的水也晃动地越来越厉害。
宁柔咬咬唇,表情中除了不安的惶色,又多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怯意。
人都来了,再想逃避就晚了。
她转过头,落眼的时候,目光正好和女人的视线撞上,呼吸顿时滞了滞。
洛真的眼神,迷茫又朦胧,像是病糊涂了,又像是没有睡醒。
宁柔的心狠狠跳了跳,她看了出来,此时此刻的洛真,把她当成了五年前的宁柔、那个温顺、听话、没有怀孕也没有提出离婚的宁柔。
她有些难受,不敢去想洛真是不是以为这是在梦里,所以才会这么温柔地唤她‘柔柔’。
气氛无端有些冷肃。
洛真眼神迷离,颊上的皮肤泛着微微的粉,很痒,也很痛,她下意识伸出另外一只手,忍不住想要在脸颊上用力抓一抓。
过敏越严重,皮肤就越痒,还不能抓,抓了就要出血,更难痊愈。
宁柔见她连医生的警告都忘了,愈发确定她没有真的清醒。
眼看洛真的指尖就要落到脸上,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将水杯放回桌上,而后将那只冰凉的手握在了手里。
颊肉的痒意越来越重,让人难以忍受。
洛真躺在床上,眼尾因为疼痛沁出一抹淡淡的红,眼神有些无辜,又有些不满,黑色的长卷发铺满枕头,几缕不安分的头发贴着锁骨往下滑,最后停在睡衣领口深处的浑圆上,一眼望过去,整个人赫然透着一种凌乱又堕落的欲态。
宁柔看着那张清艳动人的脸,喉咙无意识地动了动,不止面脸发红,耳朵也覆上一层粉。
她的欲望,一向都不强烈,需求也比一般人更少,两人同居的第三年,每一次亲密都是洛真主动。
自从离婚后,她再也没做过那种事。
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对洛真生出了不该有的绮思,脑海中,甚至还想起了洛真曾带给她的那些痛苦又美妙的滋味。
她觉得难堪,又有些窘迫。
好半会儿过后,才摇了摇头,像跟宁宝宝说话似的,软着声耐心地哄了哄。
“不要抓,会流血。”
“我去倒点热水,你把药吃了,就不会痒了,好吗?”
两人的手没有分开,仍然握在一起。
洛真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看不出波澜,痴痴地盯在宁柔身上。
生完孩子的宁柔,与五年前相比,显然更加温柔。
这种温柔令洛真着迷眷恋。
直至宁柔起身离开,她依旧不舍得将目光收回。
病中的洛真,就像个孩子,很听话,也很好哄。
宁柔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她就乖乖地把药全吃了。
雪乳膏还没有来得及擦,药性就上来了,没一会儿,她又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这种乖顺让人放松,失去警惕。
宁柔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任由洛真牵着自己的手入睡。
这一刻,她仿佛也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两人最幸福的那段时光。
即便知道洛真刚刚对自己的亲近只是生病带来的意识混乱,她仍无法控制地沉沦其中。
距离洛繁星离开,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了。
不是说拿个碗就回来吗?为什么要这么久?
宁柔抿抿唇,见洛真睡着,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旧手机,打开看了看。
她的手机,不是时下流行的智能机,而是爷爷奶奶那一辈的人爱用的老人机,唯一的功能,也只有打电话和看时间。
她不认得汉字,但能认识字母和数字,按下快捷键调出通讯录后,她翻到了最后一个电话,上面的备注是【10】。
这是她手机里的第十个电话,洛繁星的电话,她来之前保存的。
可惜的是,拨过去后,并没有人接听。
宁柔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等。
即便是在睡梦之中,洛真也不肯将她的手松开。
或许是氛围太好,她竟也开始犯困。
无奈病人没醒,她不敢真的睡着,只能强忍着睡意在旁守着。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洛繁星还是没回来。
床头浅黄的暖光让人昏昏欲睡。
宁柔眯了眯眼,意识迷蒙之中,原本被人紧紧握住的手,突然就被松了开来。
她还没回过神,睁眼的瞬间,耳边就响起一道低沉又冷漠的声音。
一句话,就让她彻彻底底地从这份虚假的美好中清醒——
“你怎么在这儿”
“洛繁星呢?”
女人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阴冷寒芒。
宁柔只是看了一眼,立刻地从床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想,洛真现在一定很恨她。
“我、我……”
“对不起……”
在这种境况下,她甚至紧张地连话都说不清,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居然只说了‘对不起’三个字。
洛真闻声凝眉,脸色更加难看。
“洛繁星在哪?”
仍是同一个问题,声音却更加冰冷。
宁柔有些害怕,指尖抑不住地颤抖。
好半天过后,才咬着唇摇摇头。
“我不知道,她出去了。”
空气倏地安静下来,再也没人说话。
洛真垂了垂眸,眸光看向桌子,发现自己的药片和口服液都变少了,顿时猜到是谁喂自己吃了药。
她抬起头,瞳中映出一丝寒光,透过暖黄的灯光看向宁柔,眼底一片冰寒。
“你不是很想我走吗?”
“为什么要来?”
“别告诉我,你是觉得我的病因你而起,所以心里愧疚,才过来看我。”
一声冷笑响起,像在讽刺,又像在嘲笑。
宁柔抿抿唇,心中窘涩不已。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
但答案再明显不过。
洛真的猜测,是对的。
或者说,只对了一半,
愧疚,只会让她的心陷入无尽的痛苦,却不会让她失去理智;对洛真的担心,才是她义无反顾、抛下原则来到这里的真正原因。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
洛真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视线在宁柔身上轻轻扫了扫,神色仍是阴寒。
“过来——”
强势又冷硬的命令语气,让宁柔不自觉就抬起了头。
她看见洛真半倚在床头,面上含着些微的冷笑,伸手在她刚刚坐过的地方拍了拍。
什么意思?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冷风中又响起一句话。
“不是觉得愧疚吗?”
直至这时,她才终于听懂洛真话里的含义,眉宇之间,全是茫茫的慌乱与无措——
洛真,是叫她过去上药。
雪乳膏的味道,很香,每次闻到,都会让她想起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回忆。
她杵在原地,久久没有抬脚,双脚像灌了铅一样,又重又钝。
洛真见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回应,眼神沉了沉,玉臂一伸,桌上的药膏就被拿在了手里。
玉白的指尖轻旋,三两下就将盖子拧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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