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晃依旧不吭声,起身收拾了桌上的骨头棒,又端了邵明曜剩下那碗回屋。
陈亦司在后头喊他,“你不是饱了吗?把肉留下。”
“一把岁数,少吃点蛋白质。”林晃说,“你的肾代谢不了。”
“我操。”陈亦司恼火,吼道:“你再给老子说一遍?老子二十多岁风华正茂,你是大夫啊,知道老子肾好不好?”
一墙之隔,邵松柏手一哆嗦,勺子掉回碗里,溅出一地汤。
北灰立刻颠过来,伸舌头把地舔了。
邵松柏摇头笑,“隔壁这嗓门真够大的,是个壮的吧?”
邵明曜给他又添上半碗汤,“爷,吵不吵?”
“不吵。”邵松柏摆手,“老院死气沉沉好几年,就我一个老东西。今年你回来了,小邻居也回来了,还带了亲戚,一下子就活泛了。”
邵明曜拿纸巾擦着桌面,淡道:“不是亲戚。”
“那是什么人啊?”
邵明曜顿了顿,“朋友。”
“小邻居还交朋友了?真不错。”邵松柏笑眯眯,“也就五年光景吧,变化真大啊。”
邵明曜低头吃肉不吭声,邵松柏舀着汤看了他一会儿,笑笑又说:“这少年时候吧,甭说五年了,一天就一个样。早上背着书包上学,晚上回来脸上就多了不少故事,一个没看住,孩儿就长高了,心性稳当了,做事的路子也变了。”
邵明曜抬眼道:“您说谁?”
“说你。”邵松柏说,“回来也四个多月了,到现在爷都没重新把你认识全乎,且得时间呢。”
邵明曜把一块贴着骨头边的肉用筷子细细剃下来,放进邵松柏的碗里,“都小老头了,多吃饭,少操心。”
“说谁小老头。”邵松柏乐,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没良心的。”
邵明曜吃了两块肉就住了嘴,秋夜太凉,他进屋给邵松柏拿件厚外套披着,“爷,我睡衣您收起来了?”
邵松柏“啊”了一声,“我看你买了套新的。”
“给我翻出来吧。”邵明曜说,“新的不太喜欢,还想穿以前的。”
*
陈亦司一来,老院就静不了了。
林晃收拾完碗筷,听着院里叮咣响,出门一看,不知道这哥从哪个旮旯里翻出来几个大铁块子,在那“咣咣咣”地练触地抓举。
“你能不能小点声。”林晃以前也没觉得他那么烦人,“邵爷爷有心脏病,怕吵。”
“你不是说他糖尿病吗?咋又多了一个。”陈亦司撇嘴,放了铁块,又进屋鼓捣电视,叮里咣啷搞了半天,总算弄出来个画面,又扯着嗓子喊:“你家没有机顶盒吗?”
林晃站在厨房翻碗柜,“没有。”
“那你都看啥?”
“不看。”
“……”
过一会儿,电视里传来嘈杂的无信号声,陈亦司一通不要命地敲,总算是敲出了有线电视,调了个体育频道凑合着看。
林晃跑到院里竖着耳朵听了听,听不到声,暂时放过他了。
他把邵明曜剩下那碗肉倒进上次吃蛋糕的狗碗里,没跟陈亦司打招呼,自个儿端着碗出了门。
邵明曜开门看见他时似乎有些意外,视线一垂,看见盛着肉的狗碗,“我让你把铝盆送回来,你送个狗碗干嘛?”
铝盆忘了。
林晃问:“北灰吃肉没?”
话音刚落,邵明曜还没来得及答话,院里就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狗嚎,特愤懑,特悲情。
林晃眼角耷拉下来,“我就知道,虐狗啊你。”
“……”
院门开得大,林晃直接端着碗从邵明曜身边挤了进去,朝屋里头小声招呼:“北灰,来吃饭。”
一坨黄里泛白的玩意狂奔而来,先绕着林晃裤腿把他脚腕舔湿了个透,才把头埋进盆里。
不知道是肉香,还是小时候的碗勾起了点情怀,狗眼里差点飙出泪花来。
邵明曜靠在门框上看他俩,“帖骨肉脂肪含量高,它都胖成猪了。”
林晃抬手捂住北灰的耳朵,“小狗全是毛毛,沾水就细了。”
“你说的那是别人的狗。我给它洗过澡,它是实心的。”邵明曜顿了顿,撇嘴道:“别捂了,它没脸没皮,听懂也不在意。”
林晃不理他,继续捂着北灰的耳朵,捂了一会儿,北灰不乐意了,拱着饭碗往旁边挪了一块,挣脱他继续埋头干饭。
林晃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回头看,却见邵明曜正笑着别开头去,语气轻淡地嘲讽道:“自作多情。”
风凉话听着刺耳,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冷淡好像没了。
林晃蹲在地上,等邵明曜问他怕狗的事。
结果一直等到北灰把一整碗骨头都啃干净,汤都舔了,也没等来多一个字。
回头一瞥,发现邵明曜正低头发消息,他盯了他一会儿,邵明曜收起手机,抬头扫一眼地上,“吃完了?”
林晃重又垂下眼,“嗯”了一声,“我回去了。”
走到门外,回头看,邵明曜还在发消息,还微微蹙着眉。
陈亦司可能没说错,口罩,怕狗,都是些狗屁倒灶的小破事。
人家确实没那么在意。
不用解释,也挺省心。
林晃站在自家院门口默了一会儿,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回去睡。
陈亦司还在看电视,林晃和他生活习惯其实差得挺多,但好在彼此都糙,互不影响。他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坐在沙发上发呆,等着头发干了就去睡。
陈亦司瞟他一眼,“天冷,拿吹风机吹吹吧,我在这儿呢,没事。”
“不用。”
林晃讨厌电热器,尤其是电吹风,吹得久了还会有股糊味,闻得人心慌。
陈亦司知道他心思,没坚持,又瞟一眼他的睡衣,“都洗成一张纸了,先买套厚的吧,我还得待几天才能回去呢。”
林晃打了个喷嚏,“春捂秋冻,没事。”
陈亦司“嗯”一声,没再理他。体育频道打烊了,他拿遥控器一通摁,换了个法制频道。
院里有动静,好像有人进来。
林晃刚起身,却见邵明曜已经自己进到屋里来了,手里拿着一叠浅灰色的睡衣。
“没锁门啊你。”邵明曜把睡衣往桌上一扔,“新的,洗干净了。”
林晃微愣,“给我?”
“不然呢。”邵明曜眼皮一掀,扫过陈亦司宽阔的膀子,“你朋友出门都不穿,睡觉应该也不穿吧。”
陈亦司眼睛长在电视上,哼笑一声,“他也用不着,爷们都是扛出来的。”
“蝴蝶都是冻死的。”邵明曜语气平淡,看林晃一眼,朝睡衣一抬下巴,“穿吧。”
林晃把睡衣拿起来捏了捏,厚实,软乎,一捏一个手指坑。
电视机里,主持人说道:“有些时候,危险不仅来自社会,家也未必是避风的港湾,下面,我们再看一个家暴案例——”
陈亦司捞过遥控器换台。
下一个是少儿频道,海绵宝宝刚咧开嘴,声还没出一个,他又换。
CCTV8在重播某个裸婚电视剧,婆婆嫌儿媳不会做饭,站在厨房里撒泼,陈亦司顿了下,继续换。
再下一个,海外频道,放了个泰剧,男主操着一口难听的泰语,一抬手把女人推下楼梯。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陈亦司索性关了电视,“睡觉。”
他起身往卧室走,走了两步又回来,重新打开电视,把频道往前调,调回少儿频道,才又关机回屋。
邵明曜从电视上收回视线,“睡吧,我也回去了。”
林晃拿着睡衣问,“真给我?”
“嗯。”
邵明曜的睡衣有点大,但贴在身上软乎乎的,挺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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