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晃知道邵明曜这两天在磨爷申请留学陪同签证,他想把爷带在身边照顾,可爷不愿意,说是放不下这边的朋友。
其实不出去也行,林晃打算上大学后每个周末飞回来陪爷,如果几年后他也出国,到时再试着说服爷。
他按下心中合计,和邵明曜发了条晚安就洗洗睡。
半夜,他忽然又回到了眠蝶那场大火。
熊熊火光烧热眉毛,在皮肤上灼出爆裂般的痛,他呼吸困难,一时茫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又重温噩梦。
正迷茫间,火焰深处传来狗叫,他试着喊妈妈,却没人回应,只有耳边越来越清晰的噼啪声、空气中逐渐浓烈的烧灼味。
不对。
林晃猛地睁开眼。
从床上坐起的一瞬,隔壁院里传来断续的狗叫,和梦里的叫声融合起来。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他脑子轰一声,掀开被子下床,脚尖一挨地,却又猛地想起这两天都没用家里的厨房。
心跳陡然停滞。
他冲下床推开窗。
——就在那一瞬,隔壁传来轰然一声爆炸。
作者有话说:
邵明曜,你家被人偷了。
第75章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正面步入一场大火。”
院门锁被整个挖空了。
起火点和爆炸点应该都在厨房, 火焰和浓烟从正、侧两扇窗里舔出来,从外面看,整个厨房区域已经完全烧成赤红色。
入户门从里面反锁了,钥匙打不开, 林晃站在门前喊人, 回应他的却只有狗叫。
北灰撕裂地叫, 断续、破碎, 很快叫声变成呜咽, 直至再也听不见。
始终没有人的动静。
——邵松柏胸骨未愈,走路都只能慢慢挪, 如果屋里的锁也被动了手脚,他没有任何独立逃生的可能。
老院噼啪地燃烧, 黑烟顺着厨房窗口向上爬,把外墙和屋檐都熏成一片焦黑。
林晃双脚扎在屋前的地上,眼前的火和记忆中的火逐渐重叠, 火光映在眼里, 他的瞳孔随着波动的空气和火焰阵阵瑟缩, 脑袋像被灌了金属熔浆, 有种沉重而木然的痛感。
消防在电话里说,十八分钟赶到。
他的呼吸逐渐急促, 每吸一次, 都像有只布满尖刺的利爪,掏着他的肺底像翻布袋子一样把肺泡翻出来, 每呼一次,又有拳头把肺泡重重砸回原样。
剧痛, 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 痛得他站不稳。
噼啪燃烧声中, 耳边恍惚间响起当年母亲压抑痛楚的喘息。
仿佛本能地,他转身往回走了两步。
身后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木头断裂坠地声!
他脚步倏然顿住。
那双空洞的黑眸剧烈颤栗,仿佛一个失去意识的人突然醒了。他猛地回头,孤注一掷的目光扫过喷吐火焰的窗,右手抓住左袖用力一扯!——整条睡衣袖子被撕裂下来,他拧院里的水龙头把布料浇透,捂住口鼻,大步向被反锁的入户门走去。
入户左手边就是厨房,不知道门里情况如何,但木门和墙都已烧得滚烫,他退后两步,扭身抬腿就踹!
咣!
咣!!
震天般剧烈的踹门声中,里头又有几根被烧灼的木头掉落。林晃面无表情继续踹,一脚接一脚,每抡起一脚,都踹得整个房子好似都跟着震颤。
鞋底断裂,门缝露出一根尖锐的木杈,扎破了脚底,他感受到门的滚烫,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也不知疲倦。
黑烟已经包裹了全部视野,火苗就在身边舔舐,但心中的恐惧和麻木却正如退潮般消去,所有感官都在退化,头脑却愈发清醒坚定。
他眼里只有那道逐渐被他劈开一条缝隙的门。
一声巨响!
房门从顶端到中间折断,他翻身进屋,回头,瞥了一眼被反锁的门,和额外绕在门锁上的铁链。
少年眸光一凛,从里面飞起一脚,彻底将门整个踹碎!
后面的记忆变得模糊,只记得厨房和整个前厅已成火海,黑烟之中什么都不可见,他摸索到爷的卧室,门关着,但没锁。他冲进去,爷在床上昏睡,北灰咬着他的袖子抽搐般地哆嗦着。
外头倒塌的木梁越来越多,回头已经不可能,他几脚暴力踹开了爷屋里的窗,把昏睡的老头架到院子里。
最后捞起北灰翻窗出去时,他狠狠呛了一口烟,落地脚一软,脚腕处传来钻心的剧痛。
——那是最后的记忆。
*
林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眠蝶大火熄灭后,他缩在一个阴暗、满是尖锐废墟的角落,一只柔美的手伸进来,带进一簇光,他把手递在那只手心里,闻到了妈妈的味道。
那只手拉他出去,脚边蹭来一坨毛绒绒,他被拽着走了几步,那只手渐渐变得宽瘦有力,他低下头,怀里不知怎的多了一只玩偶。
“晃晃。”
妈妈的声音。
“林晃?”
变成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晃晃。”
小男孩的声音变得成熟,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意识像水下的鱼漂,猛地下坠,又渐渐浮了起来。
林晃猛地睁开眼。
明烈的日光把整间病房照得通亮、白得有些刺眼。他正仰躺在摇起一个角度的病床上,没有打吊瓶,腿上搭着一条被子,左脚露在外面,脚腕打了绷带。
“总算醒了。”
邵明曜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又把一杯水塞到他手里,脸伸到他面前:“看我。”
林晃愣怔地看过去。
“我是谁?”
小狗,林晃心想。
他喉咙动了动,“爷呢?”
张口才感到嗓子剧痛,像干裂出血却又含了一嘴碎玻璃那么痛。
邵明曜长松一口气,手在他肩上一捏,“放心吧,没人出事。护士陪爷出去溜圈了,北灰也还行,就是哑巴了,还有点嗜睡,兽医给开了治嗓子的口服液。你——”邵明曜叹了口气,“应激性昏迷,脚腕扭伤,大夫让静养俩礼拜。”
林晃愣愣地消化完这一切,而后看向邵明曜。
邵明曜显然是刚下飞机就赶了过来,衣服很皱,眼下两片青,头上发胶没来得及洗,凌乱却又硬挺着。
“邵明曜。”林晃忽然想起什么,捏着喉咙说,“有人蓄意纵火。”
邵明曜把他的手攥在两只手心里,沉声道:“警方在取证了,后面都交给我。”
林晃点点头。
换谁跟他说这话他都不放心,但他相信邵明曜。
嗓子好痛,不想说废话了。
“晃晃。”邵明曜专注地凝视着他,轻声道:“你救了爷,又一次。”
林晃勾了勾唇角,“可惜爷没看见,我是冲进火场里救他呢。”
邵明曜抿了下唇,“不止是冲进火场这件事——爷说,还多亏了你叮嘱他关好电器和燃气。”
邵家去年从煤气换成了天然气,老平房的管道规划和楼房不一样,施工队的人一通鼓捣,最后把总阀开在了入户门墙角。老头嫌挖出来的墙坑难看,就摆了鞋柜挡着。
从现场痕迹来看,纵火者本意是要留下不合规电热器作为起火点,并释放燃气造成大规模引爆。但他没想到会有人家天天晚上关总阀,找遍厨房又找不到阀门,便随手拧开了柜子里的一个煤气罐。
那个煤气罐已经闲置很久了,里面只有少量液化气,林晃听到的那声爆炸就来自于它。
“可燃气体很少,只在厨房小范围炸了那么一下。火大是因为老房子的木质结构太多,但仅仅是燃烧而已,没有发生次级引爆。多亏你叮嘱,爷不仅关了燃气,还把所有电锅电炉都拔了。”
“爷睡前喝的枸杞水可能被动了手脚,一直在昏睡,根本没听见动静。”邵明曜语气低而平静,声音中却有一丝颤抖,“如果没断电,或是没断天然气阀……任何一条,整个房子会瞬间被炸成火海,没人有冲进去救人的可能。
林晃听得眼神发空。
从厨房下手,用不合规电器作为起火点,触发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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