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心眠用自己柔软的身体挡下了那恐怖的碰撞。她后背被砸得碎烂,却依旧拢起掌心,轻轻地蒙住了儿子的眼。
像两年前在停尸房外一样——哪怕她的孩子就是个没有情感的布娃娃,她也不希望他看到可怕的东西。
黑暗中,林晃用头顶感知着妈妈告别的吻,耳边的声音气若游丝,但依旧柔和,对他解释着眠蝶名字的由来。
“蝴蝶休眠在冬季,但熬到春天就会苏醒。晃晃,哪怕你的冬天比别人漫长,你也一定能穿越寒冬,振翼起飞。这是妈妈的信仰。”
后来,他独自缩在老院,溺在恐惧中寻不到生路,那时他想,如果他是冬眠的蝴蝶,那场火灾就是漫长寒冬中一场可怕的飓风,把他吹得残破不堪,他熬不过去了。
每一个阳光浓烈的午后,他坐在院子里,都在想着死掉的可能。
某天邵明曜又来烦他,捧着一只剔透的烧瓶,一只蝴蝶落在瓶壁上,一动不动。
林晃被那个画面刺了一下,恶狠狠地开口说:“它死了。”
“没死。”邵明曜把烧瓶捧近给他看,“这里有几个小孔,给它呼吸用的。”
林晃厌恶地挪开视线,“它不动了。”
邵明曜说:“藏冬而已,现在天暖了,它一直找机会出去呢。”
林晃觉得很烦,“它怕外面的世界,最后还是会死在瓶子里。”
“不会的。”邵明曜那天格外耐心,打开瓶塞,从底下的气孔轻轻吹,一下接一下,吹了几分钟后,蝴蝶的翅膀忽然颤了颤,而后缓慢拍打。它在瓶中跌跌撞撞地绕,终于绕到瓶口,夹紧翅膀,艰难地往外挤。
身子出来一半时,刚好一阵风过,它乘势扑腾出来,缓缓飞远。
邵明曜很高兴,一双眸子亮得压过了午后刺眼的阳光。
“看,它不怕嘛,外面有什么好怕的。”他抱着瓶子,一下一下地撞林晃的脚尖,像是自言自语,也像在对林晃说着——
“越是脆弱的生命,越要有勇气啊。”
像一把锤子突然敲碎结缚在心上的壳,失去母亲后本该有的悲伤终于灌了进来。
林晃猝然被汹涌的泪淹没,一发不可收,无声地哭了很久。
那是他唯一一次流泪,哭得邵明曜手足无措,拿袖子在他脸上胡乱擦,擦了半天,最后磕磕绊绊地和他道歉,解释说自己只是觉得他和那只蝴蝶很像,才想把蝴蝶送给他的,没想惹他哭。
人怎么会和蝴蝶像呢。
但世界上确实有两个人这样说过。
一个生他养他,期待和呵护他,而另一个和他素昧平生,还结了点理不清的怨。
凌晨四点,院子里小灯泡的那点光亮越来越微茫。
邵明曜看着林晃发呆,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开口,本来转身要走了,目光一动,忽然又向院墙走去,从墙上摘下一只蝴蝶。
“怎么落这里了。”
低叹似的一句把林晃叫回了神。
林晃看着那道挺拔利落的身影,明明已经分别五年,邵明曜已和当年判若两人,可他对他的熟悉感却很神奇地没有消散。
现实与记忆、过往和如今,他常觉得时间错乱令人迷失,唯独眼前这个人,好像长成了他漫长时光里最清晰的一根锚。
“邵明曜。”林晃轻声开口,“你还生气吗?”
邵明曜回头瞥着他,“你觉得呢?”
“别气了,和好吧。”
邵明曜走回来,语气依然很淡,“林晃,我有几个问题,一直在等你的答案。”
“第一,这些年的短信,你到底有没有看。
“第二,讨厌我管你吗?
“第三——”
他语气一顿,看向老杏树。
当年林晃打杏漏下了最大的一颗,那颗杏饱满光亮,是他一个夏天都没舍得摘的宝贝,他还曾为它能存活而感到侥幸。
可林晃不告而别后,那颗杏也一起消失了。爷说,那小孩半夜拿走了,他看到了。
“第三——”邵明曜收回视线,凝视着林晃的眼,语气依旧很淡,“为什么不告而别,还偷走我的杏?你明明知道我多在意它。”
“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回答我了再说,所以现在不和好。”
邵明曜顿了顿,又说:“但这个可以先送你,失眠时就拿出来玩玩吧。”
他说着,把那只蝴蝶轻轻放在了林晃的肩膀上。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17】
呆蛋想不明白。
明蛋分给它精致蛋食。
明蛋帮它收拾好房间。
明蛋还帮它粘好了裂缝的蛋壳。
但明蛋说自己还在生气。
说完反手给了它一朵小花。
让它认真反省。
呆蛋把花瓣撕了一地,终于悟了。
明蛋脑子有病。它略遗憾地感慨道。
第18章 |“一般蔫着凶的,都不好惹。”
林晃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搂着小狗玩偶翻来覆去俩小时,等天光大亮才终于想起来——
他点的外卖呢?
清晨六点,他坐在院子里,撑着困得嗡嗡响的脑袋和智能客服周旋。
“您好,我是客服小A,请描述您遇到的问题。”
“外卖没收到,退款没反应。”
“……好的。您遇到的问题是,没有收到商品,是吗?请回答是或不是。”
“是。”
“……好的,立刻为您查询。请问,您说的是9月26日01点24分在王大宝深夜豆浆的订单吗?请回答是或不是。”
“是。”
“好的,请描述您遇到的问题。”
林晃:“……”
这程序是陈亦司写的吧。
隔壁院门开了,兴奋的狗叫从门外狂奔而去。
一分钟后,委屈的狗叫又从远处缓慢回来,“呜呜呜”地被一寸一寸拖回了隔壁。
果然,再凶狠的狼狗也犟不过邵明曜。
林晃举着手机蹑步到门口,把门拉开一条小缝。
邵明曜停步,“干什么?”
林晃反问:“你干什么?才六点。”
“晨跑。”邵明曜答得干脆。
林晃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裂痕,“你不也一宿没睡吗?”
“是啊。”邵明曜清高地睨着他,“睡眠已经乱了,运动也要跟着乱吗?”
“?”
邵明曜瞟一眼他举在耳边的话筒,“什么人?”
“不是人。”林晃把手机递过去,“帮个忙。”
半分钟后,邵明曜和商家沟通完,把手机扔回给林晃,神情有些无语,“给陌生人打个电话也有障碍?”
林晃点头。
“出息劲。”邵明曜拽了下书包,“跑步吗?”
摇头。
邵明曜没再搭理他,自己小跑着下坡了。
林晃等了大半个小时退款通知,回笼觉也没睡成。预备铃响,他闭眼跟随肌肉记忆回座,直接趴下。
脑门压到一坨温软,他又弹了起来。
桌上扔着四个大包,一瓶温豆浆,还有巧克力。
秦之烨站在后门,朝他吹了声他听不懂的口哨,又使了个他看不懂的眼色,然后被俞白拖走了。
钱佳靠过来,“秦之烨刚才放你桌上的。”
林晃扭头往窗外看,邵明曜的座位空着。
钱佳又说:“他好像出去接电话了。”
林晃把包子扔进书桌堂,重新趴下。
钱佳图穷匕见,“你打入他们小团体了?”
“……”
“你地位好高。”
“秦之烨是替邵明曜送饭吧?”
“邵明曜自己怎么不送?”
林晃对睡觉的渴望达到史无前例,“生气。”
这回行了吧。
他知道她想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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