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泰林森家的小儿子雷吉纳德此前一言未发,这时说道:“所以他是离开去了安缇科吗,但他带着几个随从过去,又能有什么用呢?”
朱诺说:“我想他并没有去安缇科,他是个相当现实的人,他应该只是想到他的故乡正在遭受苦难,他的亲人和子民被异族屠杀,但他却在遥远的地方过着安逸的生活,这让他的良心感到痛苦。根据家族后人的描述,他可能是在阿尔卑斯山脚下隐居了起来。”
国王说:“他的良心倒是得到了解放,但是弗洛克一世只懂军事,一直以来都把领地交给他治理,他一走,安茹立刻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境地,他的三个儿子为了争夺王位交战不休,弗洛克一世思念成疾,也无心约束他们,最后他在传说里成了带来动乱的恶魔。”
莱斯特伯爵突然冒出来一句不相干的感叹:“在阿尔卑斯山下隐居,那可是苦日子啊,好在他为自己准备了度过发情期的药剂,不然会更难受。”
朱诺笑着回应他的父亲说:“是的,他最开始研制这个草药只是出于兴趣,没想到最后竟以这种方式派上了用场。”
国王举起酒杯,朝着那几位年轻的alpha说:“普兰塔吉奈家族在之后的两百年里从未娶过男性omega,就是这位可怜的弗洛克一世的遗训。希望你们的omega永远不要离你们而去。”
威廉看到罗伯特·菲茨罗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是的,国王不仅不忠,甚至还封了私生子为公爵,但他的omega王后依旧在他的宫廷中,绝不会想要离开。
宴席散去后,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威廉在走廊上叫住朱诺,低着头对他说了声谢谢。
朱诺笑着对他说:“哦,你不必这样。我看了他的手记之后就一直想与人分享,今天纯粹是忍不住。我其实对你在欧洲的经历很感兴趣,或许有机会你可以单独给我讲讲,这样就不会有人打岔了。”
“可以加我一个吗?我保证不打岔。”朱利安不知什么时候也上了楼,他走到朱诺身旁,同样笑盈盈地看着威廉。
朱诺挽住朱利安的手臂说:“哥哥,你知道我刚刚说的不是你。”
威廉直视着朱利安的眼睛,试图找出一丝戏弄或是嘲讽,但他伪装得很好,眼神中只有满满的期待,威廉只能说:“乐意至极。”
第8章
在哈德克厅的日子和在王宫大同小异,威廉不需要时刻陪同国王,大部分时间依然是在下棋聊天中度过,但这次不像圣诞节那样贵族云集,他姨父一家不在,招待他的朱诺又算是半个主人,他在哈德克厅过得要自在的多。
国王精力旺盛,一大早便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出去了,等威廉下楼时大厅里只剩几位佣人在洒扫,威廉正想着要不要去庄园边的小树林里转转,恰巧碰到了那位锦衣库的官员威廉·菲力比。
他主动打招呼说:“早上好,菲力比先生。”
“嘿,汉弗莱。”菲力比显然心情不错,他开玩笑说:“我们为什么不称呼彼此威廉呢?”
两人会心一笑,一同朝哈德克厅的药圃走去。金丝桃围成的花墙看起来有很长时间没有修剪了,顶端冒出了不少高枝,药圃里的冬青木也是稀奇古怪的形状,有两片田里稀稀拉拉种着三色堇和毛水苏,其他的田里则只剩几根耐寒的野草,或许到了开春会种上新的草药。
菲力比提出来药圃转转,看到这副景象目瞪口呆,他回过头对威廉说:“去年朱利安少爷自掏腰包把汤普汉宫的花种全换了一遍,一年四季都有花看,没想到他家中的花园这么萧条。”
“自掏腰包?”威廉问。
“没错,去年国王巡游回来之后就一直想修缮一下花园,这种钱财政署的大人们是不会批的,国王又不愿意从自己的私库里掏钱,朱利安少爷便主动揽下了这件事。”
“我很佩服朱利安少爷,你知道吗?”菲力比突然表白道,“他和乔治少爷闹翻之后,双胞胎在王都的开销都是由他们自己负担的,一开始只有伯爵出面给他们的一些在南边的散地,还有伯爵夫人的嫁妆——几座在法国的葡萄园,但这几年经营下来,他已经有闲钱给国王修缮花园了。”
威廉听到这也有对朱利安有些刮目相看,omega要做到自立门户,光凭出身是远远不够的。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低声说道:“没、没想他们的哥哥对弟弟这么绝情。”
菲力比嗤笑了一声:“可不是嘛,说不定到时候连双胞胎的嫁妆都要他们自己准备。”
他们走过药圃的一角,竟在一个入口处碰见了朱利安,菲力比借口有事迅速离开了,留威廉和朱利安站在拱门下对视。
最终威廉败下阵来,伸出手臂让朱利安挽着,两人继续在庄园里闲逛。
“我以为你会陪、陪在陛下身边。”威廉说。
“我只是一个omega,可做不到天天跟着陛下骑马打猎。”
威廉听他这么说不觉想笑——他作为一个信香浓烈的omega,天天肆无忌惮地混迹在alpha堆里,反倒在这时候跟他强调起他的omega身份了。
“你真的是口吃,我一开始听朱诺说还不信来着。”朱利安不等他接话继续说道,“他叫我对你友善一点,仿佛我会对你很刻薄一样。”
威廉忍不住了:“您难道没有吗?”
朱利安拽了一下威廉手臂,他不得不低头看他,只见他蔚蓝色的眼里满是委屈:“我可是为你做了新衣服的。”
他脸上难过的表情是那么美丽而真挚,而威廉身上又正穿着他送的衣服,威廉几乎有些痛恨自己那一点可怜的虚荣心了,如果他穿着自己的衣服,哪怕它们比仆人的衣服还寒酸,此时此刻他也有立场去介意朱利安此前对他的挖苦。
而现在他只能对朱利安说:“谢谢。”
朱利安满意地笑了,几个月后盛开的金丝桃也不会比他的笑颜更灿烂,他说:“不用谢,那些都是我去年秋天做衣服时剩下的边角料。”
威廉侧过头打量他,只见他的斗篷底下是一条带有菱形格纹的长袍,跟自己身上这件上衣的下摆花纹一模一样。威廉顿时有些无语,说:“您为了取、取笑我真是费劲了心思。我非常喜欢您为我准备的衣服,再次向您表示感谢。”
威廉几乎是半拽着朱利安往主宅的方向走去,希望能早点结束这场不愉快的散步,他们刚往回走了几步,之前消失的菲力比便朝他们跑了过来,他对朱利安说:“大人,陛下去看伯爵大人打铁了,其他的大人们也已经跟过去了。”
朱利安松开威廉的胳膊说:“我现在就过去。汉弗莱,你也来。”
莱斯特伯爵的铁器作坊里各项设备一应俱全,甚至远远好过那些靠打铁谋生的手艺人,有一面墙上挂满了伯爵的作品,最上面一层挂着马蹄、箭簇之类的小玩意儿,接着是斧头镰刀这些农具,最靠近手边的则是矛头和铁剑。菲力比看着那一排铁器对威廉说:“我听管家说,马厩里的马蹄还有庄园上的农具全是伯爵做的,在他开始荒唐度日之后,他受到了子民前所未有的爱戴。”
伯爵正拿着锤子捶打着一块烧红了的铁块,每一次击打都发出清脆的响声,灰黑色的碎屑从橘红色的铁块上掉落,意味着这块铁变得更加纯净。国王和随从将锻造台紧紧围住,伯爵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但还是硬着头皮加倍小心地打着那块铁。
“乔治,你这块铁还要打多久,什么时候才能看出剑的形状?”国王问道。
莱斯特伯爵说:“如果要做一把非常坚韧的剑的话,可能要打上一整天……但如果陛下您想看到铁剑成型的过程的话,再对折个两三次就行。”
那个铁块已被伯爵捶打成了一条扁扁的铁片,伯爵在中间凿出一个凹槽,将铁片对折,送回烘炉中熔炼,过了一晌,他将铁块取出,再次放到砧板上反反复复地捶打。国王看得有些不耐烦了,便对伯爵说:“乔治,让我来试试。”
伯爵显然有些担心,他既担心国王的安全,也有些担心自己这块好铁的命运。他命人取来一条皮围裙和一双看起来比较新的皮手套给国王,然后手把手地教他怎么用铁钳夹紧铁块,怎么发力将重锤砸向热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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