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棠承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立刻往江来看去,就见江来眉梢微挑,表情淡淡地问:“没跟他打招呼?”
乔阮缩了缩脖子:“我可不敢。”
江来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在江棠承“爸爸你快问啊你不问我就要问啦”的目光中,才悠悠道:“为什么不敢?”
乔阮似乎回忆起什么,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连声音都压低几分:“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
“怎么个不好?”
乔阮脸上也浮现出困惑的表情:“就给你们办完杀青宴之后吧,秦导就不知道怎么了,脾气变得特别怪,也不能说不好,但一天下来除了冷着一张脸好像也没有其他表情,导致片场天天低气压,大家连大声说话也不敢。”
说着,乔阮又伸手在自己嘴角比划了一下:“而且他嘴巴这儿不知道怎么破了,刘制片好心推荐一款药说抹完立刻就能愈合,结果还被他怼了一顿,然后他天天顶着嘴上的伤口去片场,派头特大地往监视器后头一坐,感觉就像、就像……”
说到这里乔阮卡壳,似乎在琢磨用什么词来形容比较贴切。
江来听完前面部分就忍不住想笑,压了压嘴角,在心里默默道:像个缺心眼的二百五。
因为跟顾泽肖还有约,江来呆了片刻便起身告辞,江棠承在乔阮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上了车,却罕见地沉默。
更准确地说,自从乔阮提到秦郁上之后,江棠承就不怎么说话,上车后更是一言不发,扭着身体扒着车窗往外看。
车子缓缓行驶在别墅区内部的林荫道上,两旁带着独立小院的别墅不断出现在视野中,又飞快被甩在身后。
江棠承一眨不眨地看着,似乎期盼某个时刻,那个熟悉的人能忽然出现。
小孩不善隐藏,心思全写在脸上,江来不由自主踩下刹车放慢了速度,却说不清是为顾全江棠承的心思,还是为他自己。
然而直到驶出别墅区,江棠承也没能见到期盼中的那个人,悻悻地坐回位置上,垂着头开始扣手指甲。
江来同样将心中隐隐的失落压下,打电话给顾泽肖。
顾泽肖并不在医院,而是发来一个定位。江来没有多问,在导航中输入后便一直往前开。
经过十字路口,他余光一瞥,再一次看到了那辆幽灵般如影随形的灰色面包车。
一次可以说是偶遇,但在他们吃完甜品从别墅区出来后还能碰见,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江来心脏一沉,第一反应便是偷拍的狗仔。如果只有他一人,他或许会选择超车甩开对方,但江棠承还在车上,他首先要确保小孩的安全。
江棠承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仰起头有些紧张地问道:“爸爸,怎么了?”
江来握紧方向盘,回以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
之后的一段路,江来打起十二分精神,边开车边时不时扫一眼后视镜,那辆灰色面包始终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眼看前方又是一个路口,绿灯倒计时只剩最后几秒,他目光一凝,猛踩刹车加速冲了过去,而那辆灰色面包则被一辆加塞的别克绊住,没能在变灯前过来。
灰色面包停在斑马线后,在后视镜中越来越远,江来不动声色舒了口气,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太用力而微微发麻。
他放松力道,目光却依旧很沉。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但被狗仔盯上已经不安全了,他必须换一辆车。
导航显示目的地即将抵达,在道路右侧,江来停好车,下车后才发现这是一家诊所。
江棠承奇怪道:“爸爸,咱们不是去医院吗?”
江来也不清楚顾泽肖为什么让他来这里,牵着江棠承的手推开了一道玻璃门。
前台坐着一个接待的护士,大概是顾泽肖提前嘱咐过,见到江来便立即起身:“请问是江先生吗?”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护士微笑道:“顾医生现在还有客人,麻烦您稍等。”
江来注意到她的用词是“客人”而不是“病人”,但也没有多问,在指引下来到了等候的沙发区。
他在沙发坐下,抬眼打量这间诊所,装修家具都是崭新,门口还摆放花篮,一看便知道刚开业不久。
顾泽肖难道离开医院,自己开了家诊所吗?
江来正疑惑,就听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巨响。
并非重物落地的声音,更像是人在极端愤怒的状态下爆发的怒吼。
因为要打针,江棠承本来就紧张,听到这声音后嗖一下从沙发弹起来,跑到江来身边抓住他的手臂,紧张兮兮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声音似乎是从身后某间诊室传出来的,房门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江来扫一眼便收回视线,就见前台护士也似乎吓了一跳,触及到他的目光后抱歉地笑了笑。
在那声近乎暴怒的呵斥后,那间诊室又重新安静下来,约莫过了两分钟,紧闭的门被轰一声推开,一个中年男人满脸怒容地走了出来。
路过休息区,中年男人目光无意识一扫,猝不及防跟江来照面,随即脚步一顿,当看清江来的脸时,他的表情几乎瞬间凝固。
江来维持着坐姿没有起身,静静地同中年男人对视。
男人面貌威严,周身散发久居上位的气场,眉目同顾泽肖有几分相似。
江来当下便猜出他的身份,这人应当就是顾泽肖的父亲。
顾允良足愣了十几秒,直到一个司机模样的人推开门毕恭毕敬喊了声“院长”他才回神,神情复杂地最后看了江来一眼,随后整整衣服,大步走了出去。
江棠承撇嘴道:“这个伯伯看起来好凶啊。”
江来从顾允良身上收回视线,转头拍拍小孩的手背,也因此错过了顾允良上车前朝他投来的意味深长的一眼。
身后传来一道脚步,伴着小孩一声“顾叔叔”,江来站起来,转身喊道:“师兄。”
顾泽肖神情自若,脸上挂着一惯温和的笑:“等久了吗?”
“没有等很久。”江棠承抢先道,“我们刚到。”
顾泽肖摸了摸江棠承的头,蹲下同他平视:“崽崽掉牙了吗,让叔叔看看。”
江棠承立刻张大嘴,仿佛展示功勋章似的:“这里这里。”
同一时间,市区某酒吧。
硕大的包厢空荡无声,没有迷离的灯光,没有劲爆的音乐,更没有嗨翻天的俊男美女,只有两个大男人面无表情相对而坐。
如果不是隔着一道门外隐约传来的鼓点,闻绍简直要怀疑他来了个假酒吧。
此刻他正一百零八次后悔不该约秦郁上出来。
闻绍翘着二郎腿,左腿换到右腿上,隔了半分钟又把右腿换到坐腿上,脚尖在半空烦躁地点着,终于忍不住直起身,冲身侧的人一通抱怨:“不唱歌就算了,你来酒吧光喝水啊,你尊重酒吧吗,你想过酒吧的感受吗?”
秦郁上默不作声,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闻绍气到翻白眼,摸着胸口缓了半天,有气无力地问:“你到底怎么了,杀青了不是应该挺高兴的吗?是不是阿姨又……”
秦郁上目光微沉。对于他时隔两个月再次回家,梅瑛反应平淡,依旧按照自己的生活节奏,似乎家里有他没他都一样,直到今天下午他赴约之前把梅瑛送去剧团,才换来一声不冷不淡的“谢谢”。
这种家事跟闻绍说不着,也说不清。
闻绍看不惯秦郁上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倒满一杯威士忌往他面前一推:“喝。”
“真喝不了。”秦郁上终于有了反应,“嘴唇破了。
语调淡淡,但闻绍是谁,立马捕捉到其中一丝微妙的闷骚和炫耀,当即“哎呦喂”了一声。
秦郁上交换了一下交叠的双腿,静候闻绍开麦。
闻绍果然不负所望:“嘴唇怎么破啦?亲嘴的时候被谁咬的吧?啧啧,这亲得也太激烈了,看不出江来还挺——”
秦郁上一个眼刀飞过去,闻绍又噤声:“这才哪儿到哪儿,我连江来名字都不能提了?我又没说他坏话,我说他咬得好咬得妙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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