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在骗我。”方仲景点了好几次火,就是点不着,湿透的烟在他手里碾成了渣。
“我要把他找回来。”
方仲景扔了烟,抱着骨灰盒,摇摇晃晃站起来,“他没有死,他一定没有死。”
不等邱文行开口,方仲景落魄憔悴的身影已经跌跌撞撞消失在大雨中。
助理接到秘书打来的电话赶到这边时,方仲景正站在雨中发呆,他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盯着殡仪馆不知道在想什么。
助理打开伞,赶紧过去给方仲景挡雨,“方少!”
雨冲刷着方仲景额头上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衬衫上,晕染出一朵朵泣血的玫瑰。
助理用力握着伞柄,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大声道:“方少,雨太大了,我们走吧。”
方仲景低声说:“再等等……”
助理不明白,问道:“等什么?”
方仲景望着黑暗的方向,喃喃道:“等秦上,他还没来。”
助理不明所以,不经意间注意到方仲景怀里抱着的是骨灰盒,一瞬间头皮发麻,渗得他发慌。
助理颤声问:“方少,这是……”
方仲景好像没听见他说话:“再等等,我要带他一起回家。”
助理瞧了眼面前的殡仪馆,忽然反应过来方仲景此刻居然没在医院陪秦上,再看着他抱着的骨灰盒,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助理咽了下口水,“方少,秦上是不是死……”
死字还没有说出口,一道阴冷地视线直直朝他射了过来。
助理意识到说错话,马上闭上嘴,心里却验证了这个想法。
看来这盒里装的是秦上的骨灰。
助理改口道:“方少,我们上车等吧,你还受了伤,不能再淋雨了。”
方仲景充耳不闻,助理又不敢动手拖他回去,只能陪着老板在原地等。
他们心里都清楚,秦上不会再出现了。
粗大的雨点疯狂落下,轻纱似的雨雾中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方仲景灰暗的眼中多了一抹光亮,他抱着骨灰盒,正要上前,脸色一瞬间黯淡下来。
来人是邱文行,他满脸是伤,在离方仲景两米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邱文行撑着伞,“方仲景,回去吧,秦上不会回来了。”
方仲景死死盯着邱文行,额发上的水滴答滴答落下,他不发一言。
邱文行叹气:“秦上希望你照顾好孩子,至少这个遗愿,你要替他完成。”
这句话不知哪里触动到了方仲景,他双腿忽然有些发软,幸好被眼明手快的助理及时扶住。
邱文行朝助理说:“送你们方少回去吧。”
眼见雨越下越大,又是在殡仪馆附近,助理这才壮着胆子,一边觑着方仲景的神色,一边扶他朝停车的位置走去。
转身那一刻,方仲景说:“我会找到他的。”
这句话邱文行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撑着伞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驶离殡仪馆的车子湮没在倾盆大雨中,很快没了踪影。
雨刷来回扫去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助理回头,小心开口:“方少,直接回家吗?”
后座昏暗,方仲景低着头,摩挲着怀里的骨灰盒,看不清他的表情。
助理识趣不再开口,好好开车。
车子开进了一条宽敞隧道,两侧的昏黄灯光如走马灯,在方仲景惨白的脸上一闪而过。
过了很久,方仲景忽然说:“去替我查一下医院的监控。”
助理跟了方仲景这么多年,一下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助理从后视镜看了眼他们老板,“您是怀疑……”
后视镜里,方仲景抬起眼皮,满是血的面容有种令人心惊的压迫感,助理马上噤了声。
他心想,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
可他嘴上不敢反驳什么,应了好。
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回到方宅,方仲景在后座一直维持抱着骨灰盒的动作,没有变过。
助理撑着伞,扶着方仲景下车,此时才注意到他伤口的血越流越多。
助理扶着方仲景穿过院子,来到别墅,担心地说:“方少,我替您请家庭医生来吧。”
方仲景没说话,推开助理的手,抱着骨灰盒进了别墅。
助理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
没过多久,家庭医生来了。
管家领着医生上了二楼,轻轻推开门,瞧见方仲景坐在床边,望着某个方向出神。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医生看见了桌上一个精描的骨灰盒。
对来到身旁的脚步声毫无反应,方仲景任由医生替他处理伤口。
过了会,方仲景忽然说:“以前我受伤,都是他替我处理伤口的。”
那也是个下雨天,方仲景在后院处理了个出卖公司的奸细,用打碎的茶杯碎片割了对方的颈动脉,那人挣扎间,令他的手受了伤。
处理完事情后,方仲景回了别墅,秦上一见到他来,马上去泡好茶,递给方仲景。
方仲景接茶的时候,手上的伤口被秦上看见了。
那时候的秦上才十三岁,是方仲景的小跟班,胆子也比其他佣人大。
秦上指了指方仲景的手指,“方少,你受伤了。”
方仲景坐在沙发上,饮了口茶,“不碍事……”
秦上盯着伤口上的血珠若有所思,然后跑开了,没过多久,秦上又折回来,手上多了个医药箱。
秦上抱着医药箱,小心翼翼地说:“方少,我帮你处理下伤口吧。”
方仲景看了他一眼,小孩谨慎的模样令他有些好笑,鬼使神差点了头。
秦上得到准许,从医药箱里拿出酒精和棉球,半跪在沙发前,仔细替方仲景处理起伤口。
方仲景盯着秦上白皙精致的侧脸,问道:“谁教你这些的?”
秦上头也不抬地说:“电视上学的。”
秦上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怕方仲景疼似的,终于处理好了伤口,他撕开一片创可贴,小心地贴上伤口处。
“好了,方少。”
方仲景瞥了眼食指上的创口贴,称赞道:“很好……”秦上害羞地笑了笑,把医药箱合起来。
“以后就你替我处理伤口吧。”方仲景这么说。
秦上有些受宠若惊,点了点头,那纯真的笑容至今烙印在方仲景的脑海里。
这么好的秦上,却被他亲手弄丢了。
方仲景眼睛滚烫,视线一片模糊,他笑了笑,像是在自言自语,“以前的胆子跟兔子一样,现在敢拿刀捅我了。”
医生没接话,处理完伤口,轻轻退出了病房。
方仲景静静坐在黑暗中,窗外的路灯把他落寞的身影拉得很长,孤独而无力。
走廊没开灯,楼下的座钟硄硄作响。
方仲景穿过宽长的走廊,来到婴儿房。
清脆的玩具声在房间里回响,方秦泽躺在摇篮里,睡得很香。
方仲景坐到床边,低头望着他稚嫩可爱的脸蛋,哑声道:“我失信了,我没把你爸爸带回来。”
方秦泽卷翘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砸巴了下小嘴,嘴唇显得更加粉嫩。
“不过你放心,我会找到他的。”方仲景提起小被子,给方秦泽盖好,“再过一阵子,我就把爸爸带回来看你,好不好?”
这几天,暴雨不停,天空像被黑布蒙住了似的。
原本乖巧安静的方秦泽忽然间哭闹得厉害,任由家里的佣人怎么哄骗,依旧哭个不停。
方仲景不修边幅坐在沙发上,抱着孩子,说道:“你也想他了,对不对?”
方秦泽哭得嗓子都哑了,哭声像猫一样虚弱。
这时大门打开,夹杂着雨水的冷风吹了进来,助理浑身湿透了,收起伞,来到方仲景身旁。
方仲景沉声道:“管家,把孩子抱走。”
管家过来,接过方秦泽后,方仲景起身上楼,助理赶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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