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隐琳琅(87)
蓝曦臣睁开眼睛,缓缓起身,悄无声息拉下了轻薄的床帐之后,才缓步走下楼梯,来到院子中。
果然不出他所料,蓝忘机带着魏无羡,穿过了父亲留下的结界,降落在覆盖着薄雪的院子中。
剑一落地,魏无羡就跳了下来,向他跑来。
“泽芜君,江澄怎么样了?”
“他没有事,魏公子不必担心。”蓝曦臣微笑着回答他。
蓝忘机收好避尘,跟随着魏无羡走向兄长。蓝曦臣看着面无表情的弟弟,笑了笑:“不净世怎么样了?”
“无事了。”蓝忘机回答道,飞速的瞄了一眼二楼。
“泽芜君不用担心,”魏无羡补充道,“你走了以后,那些天乾的家族也灰溜溜的跑了。我们捡到了三毒,把它交给金凌,让他先带回云梦,稳住莲花坞……只是……”
魏无羡突然犹豫了,任由沉默的风掠过三人之间。蓝忘机也沉眉不语,只是默默的将手搭在道侣的肩上。
蓝曦臣温和的看着二人,最终微笑着打破了沉默:“魏公子,你莫不是想问晚吟的事?”
听到蓝曦臣称呼江澄为“晚吟”,蓝忘机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魏无羡抬起头来,盯着蓝曦臣看了一会儿,才问道:“江澄他……真的是地坤吗?”
蓝曦臣点了点头:“是,晚吟是如假包换的地坤。”
魏无羡睁大了眼,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这怎么可能呢……我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魏无羡扶住了额头,“地坤十七岁前必定显征,那时……那时我们……”
他突然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打住了话头。
“魏公子,”蓝曦臣温言安抚道,“过去的事,有时,并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我虽不知为何晚吟没有告诉你,但我想,他定有自己的考量。如今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魏公子也不必太过挂怀。”
魏无羡沉默着低下头,同时握紧了蓝忘机搭在他肩上的手。蓝忘机担忧的看了看他,抬头将视线转向兄长:“江晚吟……江宗主,现在如何了?”
“他此前重伤未愈,又经历了不净世这一场恶战,已疲累至极,此时正在休息。”蓝曦臣郑重的对弟弟说,“我已与他结契。待情汛结束,我会回云深不知处,正式向莲花坞提亲。”
蓝忘机听了,缓缓的点了点头:“我们以为你会带江宗主回云深不知处,所以刚刚先赶回了那里。叔父已经出关了,家中之事,兄长不必担忧。”
蓝曦臣听了,微微弯起了嘴角:“这下回去,应该不会被叔父骂了吧。”
蓝忘机道:“叔父非常高兴,此刻应该正备着厚礼,往云梦赶去了。”
蓝曦臣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此时魏无羡抬起头,紧盯着蓝曦臣的眼睛,毅然说道:“泽芜君打算怎么对江澄,是依照旧例而为,还是……”
“魏公子,”蓝曦臣眸光深沉,正色答道,“无论晚吟是不是地坤,我都已认定他是我此生的命定之人,是我蓝曦臣唯一的道侣。我既不会将他囚禁,也不会将他当成给我蓝氏延续血脉的工具,更不会允许任何人强迫他做他不愿做的事。这一点,魏公子大可放心。”
魏无羡听了,似乎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蓝曦臣又道:“不过眼下,还有件事,请忘机与魏公子,帮我个忙。”
“何事?”魏无羡说道,“泽芜君尽管说,不必客气。”蓝忘机也点点头:“兄长请直言。”
“眼下我必须出去一趟,两个时辰之内一定回来。请你们在此期间,帮我照顾一下晚吟。”
魏无羡半点也没有犹豫的点头答应:“泽芜君放心吧,我与蓝湛在这,谁也别想再打江澄的主意。”
“魏公子,我知晓你与晚吟有些过往,不太愉快。这个请求恐怕很令你为难,实在对不住。”蓝曦臣带着歉意说道,“但晚吟尚在情汛之中,我怕留他独自一人,万一醒来会有不测,所以只能……拜托你们了。我见晚吟疲累,两个时辰内未必会醒来,如果他恰巧醒来,言语冲撞,请你……多多包涵。”
“我知道的,泽芜君放心。”魏无羡露齿一笑,“倒是泽芜君,你若不快点回来,只怕江澄也不会安心。”
“我会尽快赶回来的。”蓝曦臣点头,然后将视线移到蓝忘机身上。魏无羡看了看他们兄弟两,笑道:“那我先进去看看江澄。”说罢,便捏了捏蓝忘机的手,走进了屋内,留下他们两兄弟站在院子里。
“兄长也在情汛之中,莫要太过勉强。”蓝忘机先开口说道。
“我知晓,忘机不必担心。”蓝曦臣微笑着点点头,“我既已与晚吟结契,那地坤的情香便不会再对你有作用。你不必顾虑,尽可放心进屋照看魏公子。”
蓝忘机点点头,尽管看起来面无表情,但蓝曦臣却很清楚此时弟弟心里在想什么。
他微笑着拉过弟弟,像小时候安慰他时一样,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忘机额头上。
“对不起呀,忘机。”他笑着说,“兄长真的,太喜欢、太喜欢他了。”
蓝忘机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忘机定会敬重他的,兄长放心。”
蓝曦臣点点头,拍了拍弟弟的肩:“谢谢。”
蓝忘机抬起头,看了一眼刚刚魏无羡离开的方向,又转回视线对蓝曦臣说道:“我也是,一直以来,多谢兄长。”
两兄弟交换了彼此的眼神,便不再多说。蓝曦臣又交代了几句,便踏上朔月,凌空远去。蓝忘机带着担忧目送他离开,便立刻快步走入屋内,阖上屋门。
第八十二章
吹了一夜的寒风渐渐远去,阳光透过松散的云层,照耀着不净世残破的校场。
经历了昨夜那一场恶战,不净世引以为傲的演武场一夜之间变成了一片废墟,那些神兵利器留下的划痕像是丑陋的伤疤刻在地面上,正中间的演武台更是被砸得粉碎,雕刻着宏伟图案的白玉石被劈成了碎块,狼狈的散落在校场各处。
聂怀桑安静的坐在校场的主座上,看着底下的聂家弟子忙忙碌碌的收拾残局,手中的扇子缓慢而规律的摇动着。
“宗主。”
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他。
“各大家族都回去了,但贾氏那老宗主……看起来似乎快要不行了。”
聂怀桑目不斜视,只是堪堪叹了一口气:“多行不义必自毙,贾宗主这次……要挟我们强迫江晚吟未果,就算活着回去了,日后,蓝氏江氏也不会放过他的。以其如此,不如就这样撒手西去,说不定还更轻松一些?”
“那您说……蓝氏江氏,会不会放过我们?”男子带着一丝不安问到。
聂怀桑抿着嘴笑了笑,“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扇子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呢?”
男子一愣,连忙点头道:“是,是。”
聂怀桑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向破碎的校场,眼底闪过一抹阴沉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来潇洒风流的表情,再度缓缓摇起了扇子。
“罢啦,罢啦。昨天一夜没睡,我困啦,你带人把这里好好收拾收拾。”
“是,小的明白。”男人连忙应道。聂怀桑也不再理他,晃着扇子,迈着看似轻松的步子走回了自己的居室。
在侍从的服侍下换上了睡袍之后,聂怀桑便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关上房门。待下人都远去,他才转身背顶着门,昂头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怀桑。”
突然响起的声音令他浑身一跳,吓得几乎要血液逆流。循声抬头,就看见了屹立在窗边的高挑身影。
聂怀桑喉头一滚,冷汗一刹那就沾湿了刚换的睡袍。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聂家的结界昨晚就被眼前这个看起来优雅柔和的男人破坏了,再加上与自己的兄长曾经关系密切,蓝曦臣现在出入聂家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曦臣哥……”
他表情一垮,露出了极致的懦弱胆怯,连声音都激烈的颤抖着。
“曦臣哥,真的不关我的事啊。贾氏那个老宗主逼我的,我本来不想听他的话的,但是他势力太大,我不敢不听啊,我还派部下偷偷给江宗主通风报信来着,不信你可以回去问问江宗主。曦臣哥,你一定要相信我……”
蓝曦臣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却只是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才又缓言道:“怀桑,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啊?”聂怀桑愕然了半刻才缓过神来,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才防备的向前走了几步,“那,曦臣哥,你坐,你坐。”
蓝曦臣点点头,走向书案前坐下了,聂怀桑也跟着他,磨磨蹭蹭坐到了他对面。
“曦臣哥,江……江宗主他还好吗?”
聂怀桑先打破了沉默。蓝曦臣抬头,对上了了聂怀桑的视线。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无端的便有一股肃杀之气袭来,令聂怀桑汗毛倒竖,他赶紧把双眼别开,去取一旁的茶壶,想要给蓝曦臣倒杯茶。不料手一抖,光洁的茶壶就从他的手指中滑了出去,聂怀桑还来不及跳起来,便有一抹白袖破风而来,划过他的胸口,稳稳接住了倒下的茶壶,避免了滚烫的茶水泼到聂怀桑身上。
聂怀桑登时心惊肉跳,但他极力保持着镇定,看着蓝曦臣安静的扶起了茶壶,轻轻的放回原处。蓝曦臣放好了茶杯,才缓缓回过头来看着聂怀桑,脸上的表情淡雅温和,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他身上落下一层柔熙的薄光。那春风一般的笑容和从前并没有任何不同,令聂怀桑甚至怀疑刚刚的杀气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怀桑。”蓝曦臣终于开口说道,“我想,你一定,很恨我吧。”
“怎、怎么会呢?”聂怀桑苦笑了几声,说道,“曦臣哥,你可别听别有用心的人乱说……”
蓝曦臣笑了笑,垂下脖颈缓缓的摇了摇头。
“很多人都以为,我闭关那么久,只因为金光瑶。”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实际上,在那些日子里,我一刻也没有忘记大哥,一刻也没有忘记我是多么愚蠢,多么刚愎自用,一刻也没有忘记我是怎样做了金光瑶的帮凶,害死了无辜的大哥。”
聂怀桑听他提起聂明玦,眼神倏然暗淡了下去,一言不发的握紧了桌案下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