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隐琳琅(16)
江澄正想说话,却被蓝曦臣抢先一步。
“抱歉,江宗主,给你添麻烦了。”蓝曦臣似乎有些懊悔,“你不必在意我……请先去忙自己的事吧。”
江澄见他如此说,便不再客气,点了点头。正要跟着小二出门,却又回头丢下一句:“如果需要什么,就直接找人要。”
蓝曦臣点头看着江澄离开。房间安静下来,他靠着窗台望着窗外美景,心道若有笔墨将此景绘出就好,但转念又想起明日要深入这南疆腹地,自己此前对南疆一无所知,可不能再因此连累江澄,便灭了画画的心思,从乾坤袖中取出带来的关于南疆记载的书籍,细细的看了起来。
不过才看了一会儿,便有人敲起门来。原来是小二带着人,搬了一张卧榻进来。见蓝曦臣流连窗边,便将卧榻放在了窗户底下,铺上了柔软的垫子和凉席。
过后立马又有人送来饭食。蓝曦臣知道南疆向来严重缺盐,食物都用酸辣调味,不免担心饮食不和,但送来的菜式都很清淡,显然是特意准备的,问了小二,果然是刚刚江澄有所交代。想起以前在江氏用午膳,江澄也是这样顾及他。蓝曦臣觉得心中某个地方,柔软得几乎要化开。
用完了晚饭,蓝曦臣便坐在软塌上看起了书,一边等江澄回来。可惜直到亥时,江澄也没有出现,蓝曦臣却熬不住,自己先睡下了。
睡了不知多久,他才模模糊糊感觉有人进了房间。渗着酒意的莲香让蓝曦臣睁开了眼睛,是江澄回来了。蓝曦臣此时侧卧在塌上,背对着江澄,看不见人,却能清楚的听到响动。江澄大概是顾及自己已经睡了,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蓝曦臣听见他似乎悄悄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室内就燃起了淡淡的香风,冲掉了江澄带进来的浓烈酒气。
若是以前,蓝曦臣定不会相信,修仙界人人惧怕,以阴狠毒厉闻名的三毒圣手,竟有如此体贴的一面。毕竟就连蓝曦臣自己,以前也多少觉得江澄太过傲慢冷酷,不好相处,多敬而远之,但想起相熟之后点点滴滴,才发现竟然是自己偏见太深。
从小到大,人人都夸奖他聪慧睿智。可事实上,在看人这方面,他真是有眼如盲。
蓝曦臣想着要不要起来给江澄弄些醒酒汤什么的,却突然听见了布料窸窸窣窣的声音。脑子里有什么声音微微一响,蓝曦臣顿时觉得热气上涌。
江澄在宽衣解带。
既然要上床入睡,自然要先脱去衣服。且虽然江澄故意放轻呼吸,蓝曦臣也能感觉到他不仅有些醉意,且似乎相当疲累了,确实应该赶紧休息。但……那布料摩擦之声,床榻吱哑之声,却让蓝曦臣可以清清楚楚的知晓江澄的动作,让他的心绪跟着这些声响上上下下激烈的浮动起来。他闭上眼睛压抑自己的想象,却好像能更清晰的看见江澄解开束缚着纤细腰部的带子,包裹着紧致身体的外衣滑下了肩膀,薄如蝉翼的里衣下,细腻的肌肤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蓝曦臣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全身上下都起了火,白天江澄在马车中凑过来的那一幕也在脑海里闪过,连带着某个地方也有些蠢蠢欲动。他大喊不妙,在心里不停默念清心咒,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可再胡思乱想。若不是因为和江澄共处一室,他都准备去倒立了。无论如何,这种想象再继续下去,对江澄就太过亵渎了。蓝曦臣现在还无法原谅自己这样去侮辱江澄。
幸运的是,泽芜君的定力尚在。翻涌的心境终是在清心咒的引导下渐渐平静。蓝曦臣松了一口气,他庆幸江澄今夜似醉得深了些,不然肯定能很轻易的发现他心神不稳。
江澄的呼吸已经变得绵长而规律,怕是睡沉了。蓝曦臣心疼的想他今天一天都没有能好好休息,明早可要让他多睡一会儿。就在蓝曦臣合了被子,也要朦胧入睡的时候,他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从窗外的屋檐上,倒挂着探了出来。
第十七章
蓝曦臣的卧榻被放置在窗边,他只要一抬眼,窗外的屋檐和天空一览无余。
月移房影,万籁俱静,天地无声,在这样的时刻,一颗黑色的头颅,从屋檐一角探了出来,望向蓝曦臣。
原已经快要入梦的蓝曦臣瞬间就醒了,左手猛的一挥,朔月就化作一道蓝光飞了出去。
对方也以惊人的速度做出了反应,一闪而过消失在屋顶,只听得屋上瓦片被震得噼里啪啦作响。蓝曦臣立刻从榻上跃起,一脚跨过窗台,朔月返回来稳稳接住主人往屋顶追去。
蓝曦臣敏捷的翻上屋顶,却见那黑影滑下另一边的屋檐,带起一阵飞落的瓦砾。以此同时,脚下的房间爆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
“有贼啊!!!抓贼啦!!!”
这一声惊恐的叫喊像火焰一般点燃了原本宁静的夜空,楼下的房间一间连着一间亮起灯,将舞阳河照得犹如着了火般。人声也潮水一样喧闹起来,有人跟风喊着捉贼,有人喊叫着报官,有人吓得撞翻了东西。但蓝曦臣无暇顾及这些,他紧跟着那道黑影俯冲下屋檐——
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黑影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屋檐下是一条窄窄的小巷,两边的白墙没有门也没有窗户,一头是舞阳河,另一头连着街道,蓝曦臣往街上追出去,然而大道上无论南北,都空空如也,只有店家门口养的狗,对着灯火空吠。
蓝曦臣左顾右盼,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这时,天上传来一声“蓝曦臣!”,就见江澄御着三毒降到他身边。
江澄显然是随便披了衣服就跟着他追了过来的。蓝曦臣想到自己还是惊醒了他,心中懊恼不已。
“怎么回事?!”江澄自然不会发现蓝曦臣平和的脸庞下隐藏的自责,皱着眉头和他一起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此时店内的掌柜小二也冲了出来,一看他们两人站在门口,连忙围过来问到:“二位可有见到那贼?”
江澄转头过去看蓝曦臣,蓝曦臣带着歉意摇了摇头:“对不住,让他跑了。”
“哎呀哎呀,这可糟糕了。”掌柜跺着脚说,“有客人被偷了不少银子,正闹呐!”
“果真是贼?”蓝曦臣问道,江澄不言不语的看着他。
“可不是呐,唉,这得去报官咯……”掌柜摇摇头,带着其他人走开了。
蓝曦臣叹了一口气,望着江澄似乎还有些睡意的脸说道:“吵醒你了。”
江澄摇了摇头,几乎是蓝曦臣追出去的那一刻他就醒了,披上外衣就跟着蓝曦臣的影子冲了出来。现在紧张感一过,未退的酒意涌上来,抽得大脑生疼。
“……真的是贼?”他一边抵住额头,一边从纷乱的刘海下眯起眼睛看着蓝曦臣,“居然有贼能跑得过朔月?”
“就一瞬,我也没看清。但既然有钱财丢失,那应该是吧。”蓝曦臣一边回答,一边偷偷的督着江澄。他此前与江澄见面,大多是正式的场合,江澄的发丝衣饰都一丝不乱。如今却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衣衫不整,披肩散发,连眼角都微微发红。
蓝曦臣不自觉咽了一下,视线一移,落到江澄胸前。江澄出来的急,外袍没有披紧,透过单薄的里衣,隐隐露出胸口有一条黑色的痕迹。
蓝曦臣微微一惊,那似乎是……
“你在看什么!”江澄的声音惊雷般响起,蓝曦臣猛的抬眼,对上江澄恼羞成怒的视线。
“抱歉!”蓝曦臣反应也很迅速,“我在想你的话,连朔月都追不上的,那贼人实在厉害。”
“……”江澄正面瞪了他一眼,拉起衣服转身就走。
蓝曦臣心虚的跟在他身后……并非他想欺骗江澄,但,如果直接说出自己在看他的胸,不仅确实无礼得过分了,恐怕还要惹江澄生气,害他不能好好休息。
回了房间,江澄把三毒小心的往床上一放,铺了铺被子就想躺下继续睡。他不知道蓝曦臣是否看到了他那条伤疤,其实看到了也没关系,蓝曦臣不是饶舌之流,他江澄也从不惧怕流言蜚语。但高傲如他,这条痕迹就和他深藏在心底的那些秘密一样不愿叫人知晓。现在无意中流露在他人面前,总叫他堵心气恼。
他也没有理蓝曦臣,面朝里上了床榻就准备睡觉。蓝曦臣进门也静悄悄的,看到江澄已就寝,便熄了灯火,回到自己窗边的矮塌上。
谁知江澄被这一闹,心绪浮动,加上宿醉头疼得很,反而有些睡不着,正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突然听得那一边,蓝曦臣又起床了。
江澄听他捻脚捻手不知道在干什么,撑起身子回头一望,吓得魂都差点飞出来。
只见蓝曦臣穿戴得整整齐齐,倒立在墙角。若不是江澄百分百能确定那是蓝曦臣,定已经是一发紫电抽过去了。
“你在干什么?”江澄不太确定自己应不应问。
蓝曦臣倒立着,居然还能笑得和平常一样温润如玉:“静心而已,抱歉吓到你。”
“静心?”江澄的嘴角不自觉扯了扯,这蓝氏的静心方法,也实在是太吓人了。
“刚才追贼,心气略有浮躁。”蓝曦臣解释道,他倒立了好一会儿了,居然脸不红气不喘。“江宗主不用管我,先睡吧。”
江澄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点点头躺了回去。第一次听说倒立可以静心的,没想到仙气凛然的蓝氏有这样奇怪的习惯……江澄心中又气又笑,刚才心中的郁结也被抛之脑后,竟是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蓝曦臣听到江澄平稳的鼻息,知他已经睡熟,微微放下心来,将倒着的视线移向窗外。寻常人若是倒立这么久,怕早已气血上涌难受得无法呼吸,但蓝曦臣的神智却是越来越清明。
刚刚那个从屋檐窥视他们的“贼”,真的只是个贼吗?
尽管只捕捉到了一抹影子,但他滑下屋檐的一瞬,却让蓝曦臣想起在云梦见到的,四肢伏地的怪物曹怀真。由于看得不够真切,蓝曦臣也不敢妄下断言。但如果真的是那种怪物,他一定还在附近,也一定还会再回来。
蓝曦臣知道今夜自己不能再睡了,无论是不是真的贼,但只要有一丝危险的可能,他就必须保持清醒,以防那怪物回来。
他不会让它们伤害江澄。
或许是因为前一日太过疲惫,江澄这一觉,居然睡到了晌午。
他朦朦胧胧睁开眼,屋子亮得晃眼,骤然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江宗主,你醒了?”屏风后传来蓝曦臣的声音。
“……现在什么时候了?”江澄问到。
“已是正午时分。”蓝曦臣答道。
江澄抬起头,透过屏风可以看见蓝曦臣俊雅的身影,正坐在榻上看书。想蓝家那作息,他定是很早就起来了,恐怕已是等了自己整整一个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