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隐琳琅(42)
此时那些怪物的诡异而混乱的脚步声已近在眼前。滚落在地上的夜明珠因为没有后续灵力注入,光芒越来越微弱,但江澄还是看见那群妖魔的张牙舞爪的身影,从岩壁周围渐渐向他包抄过来。
江澄嘴角微微浮现出冷酷的笑意,举起三毒。
“我猜你们一定没有听过修仙界的一句俗话,”即使身体内传来一阵阵刺痛和晕眩,江澄依旧嘲笑一般对着小心翼翼不敢上前的怪物说道,“得罪哪位家都不能得罪江家,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江澄。”
蓝曦臣的心突如其来的一颤,手不禁一抖,黑色的墨汁顺着画笔滴落,在画纸上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
他最近经常如此,自从从江氏回来之后,他的心就没有一刻平静过。
不知道晚吟现在怎么样了,腿伤好了吗,身体如何了……只要一想到江澄,他的胸口就忍不住疼得厉害。
他选了个最坏的时候表达了自己的感情,现在无论如何担忧,他都没有再去见江澄的理由了。
他既然已经被江澄拒绝,就不应该再去纠缠他打搅他,默默的退开才是一个正人君子应有的表现,但是他又止不住的想他,想见江澄,想知道他是否安好,想照顾他,只要他能好起来,自己不要任何回报。
但他也不确定江澄还愿不愿意见他,多半是不愿意的吧。以江澄的个性,自己再这样纠缠不休,只会更令他生厌。一想到江澄可能会厌弃自己,他就失去了再去云梦的勇气。
蓝曦臣叹了一口气, 想起当年忘机苦恋魏无羡无果时,他曾几度劝忘机放弃。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自己是多么无知与过分,事到如今,自己也站在同样的立场上时,才明白了弟弟当年的苦楚与执着。幸在当年忘机没有听自己的话,如今才能与魏公子结为连理,携手相伴,他们兄弟二人,至少忘机能与挚爱比翼连枝,白头相守,对他而言,已十分欣慰满足。
至于他与江澄……蓝曦臣怔怔的看着被他一时分神所毁掉的那张图。若果真今生无缘,他决不强求江澄。只愿从此,默默护他一生。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蓝曦臣握紧了拳头。只要一想到江澄迟早要迎娶一位仙子,对她倾尽爱意,拥抱缠绵,蓝曦臣就觉得胸中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痛苦,苦闷得几乎叫他窒息。他恨不得现在就去莲花坞,强行将江澄抢出,从此禁锢在身边,不让任何人接触他,连一滴雨一丝风都不许碰!但是,这会伤害江澄,他舍不得,他无法做出任何伤害江澄的事情。他希望江澄能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却又不愿见到江澄寻其他人为挚爱,这种矛盾的心情反复煎熬着他,一刻不停,几乎要将他逼入绝境。
他喜欢他啊,真的太喜欢他了,比自己所以为的还要喜欢百倍千倍。他难以想象忘机是怎样熬过了十多年,他光是离开了江澄几天,就已经想他想得几乎要疯掉。
蓝曦臣又深深的叹了一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蓝雨河的声音。
“宗主,我是雨河。”
“进来吧。”
蓝雨河开了门,手上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几个瓷瓶与一捆纱布。
“宗主,换药的时候到了。”
“哦……原来都这时候了。”说罢,他将身体移向蓝雨河,轻轻挽起袖子,伸出左手。只见左手的衣袖下,紧紧的缠着一圈白布。
蓝雨河在蓝曦臣面前坐下,小心翼翼的拆开了原来的纱布,只见蓝曦臣萤洁的左手上,数道深红色的伤痕触目惊心。
蓝雨河看着伤口叹了一口气,迅速的为蓝曦臣上了药重新包扎。
“伤口已无大碍,很快就可以痊愈。”
听了蓝雨河的话,蓝曦臣微微一笑:“辛苦你了,多谢。”
“宗主客气了。”蓝雨河收拾好换下的纱布,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蓝曦臣桌上的画。蓝曦臣的画技,在修仙界堪属一绝,这幅九曲廊桥图,落笔淡雅温柔,笔触出神入化,令人见之意远。廊边残荷枯水,一派萧瑟,廊上立一执伞男子,远处亭台楼阁,十分华丽,却掩不住廊桥上零落孤寂之感。蓝雨河只看了一眼,便被深深吸引住,悲怆之感从画面上扑面而来,叫他忍不住抚胸叹息。只可惜那一滴浓墨,毁了这一张本是绝世佳作的丹青妙笔。
“可惜了……”蓝雨河摇头叹道。蓝曦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是摇了摇头。
画或许可以重画……但话,却无法重说。若是他不要一时冲动,冒冒失失向晚吟告白,或许现在他依然还在晚吟身侧。但事情至此,已无任何转机,唯有待时间冲淡了两人之间的尴尬之后,再从长计议。
此时,门外再度传来了声音,这次是蓝曦臣的心腹。
“宗主,人来了。”
蓝曦臣一听,便站了起来。蓝雨河也连忙跟着起身。
“雨河,你也一起来吧。”
蓝曦臣说道,便与雨河一起走向雅室。
雅室之内,一名青年正在那里等着他们,青年个子不高,五官还残留着些许稚气,表情却非常的坚毅倔强,然而半边脸庞却被一圈绷带牢牢的包住,显然刚刚受过重伤。青年看到蓝曦臣,起身向他行了一个礼。
“泽芜君。”
蓝曦臣看着他,抬手回了一礼。
“艾公子,久等了。”
第四十一章
蓝曦臣领着艾氏公子,走在云深不知处的一条小径上。两人各有心事,一路无话。
蓝氏的男修与女修不仅分开修行,连居住生活之地也相隔甚远。两人行了好一会儿,才过了一扇朴质的大门,进入了蓝氏女修们起居的地方。
早有一位仙子,在门边候着他们。行过礼后,便带着他们往里走。蓝氏家规严苛,对女修也不例外,因此这里也不像别家女修的住所一般莺声呖呖,热闹非常,唯有松荫寂静,虫鸣鸟啼环绕左右,别样清幽雅致。
那位仙子带着几人,来到一座幽静秀丽的白色小筑前,让服侍的门生通报了以后,才进了屋子。
只见一位秀色美人,坐在桌前,一见他们进来,立刻站了起来。
“泽芜君。”女子低头向蓝曦臣行了一礼,抬起头看到蓝曦臣身后的青年时,却神色大变。
“阿姐!”蓝曦臣身后的艾氏公子也忍不住,上前两步喊了一声。
“阿玄!”女子几乎是扑过去一般抱住弟弟,心疼的捧住他的脸,对着他的伤口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无措的失声哭泣道,“阿玄,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痛不痛!天啊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被称为阿玄的青年轻拍着姐姐的背部。安抚着她:“别哭了,阿姐,已经没事了,都没事了……”
艾氏的长女,这位哭泣的姐姐,紧紧抱着自己的弟弟,痛苦的将头埋在他的肩膀抽噎着。待她平静一些以后,青年才拉开身体,转过来面对着蓝曦臣,屈起膝盖往地面上一跪。
“泽芜君护我阿姐,救我艾氏一族,这份恩情,艾玄永远铭记在心!请泽芜君受我一拜!”
说罢,便立刻朝着蓝曦臣跪拜下去。一旁的艾氏长女,也跟着弟弟一起跪了下来。
“艾公子,万万不可。”蓝曦臣赶紧将两人扶起来,命人给情绪激动的姐弟俩端来茶水,“你们姐弟两好不容易才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说。你们先在这处休息,待傍晚,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多谢泽芜君。”艾玄感激的谢到,他的姐姐则一心都在弟弟的伤势上,眼泪掉个不停。蓝曦臣带着其他人退出了屋子,让他们姐弟两单独相处。走出了院子,蓝雨河不禁摇了摇头:“那艾氏长女,若知道弟弟脸上的伤,是被亲爹挖出眼睛,又用火烧过,不知道该有多心疼啊……”
一旁的仙子也点头道:“这伽芙蓉,真的太厉害了。竟让人变得如此丧心病狂,六亲不认。”
“雨河。”蓝曦臣带着几人走到一旁一座凉亭内,让大家坐下歇息,“艾玄的伤你看过了吗?可能恢复?”
蓝雨河老老实实答道:“不可能了,眼珠都没有了,只能带着半张脸的伤痕过一辈子了。”
众人一听,都叹了一声。
“想不到只是不愿跟着父亲吸食伽芙蓉,竟被亲爹挖眼毁容作为惩罚!”一名心腹弟子恨恨不平,“艾氏宗主简直畜生不如!”
蓝曦臣保持着沉默,听着弟子们议论纷纷。虽说背后不可语人是非,但艾氏宗主所为,实在人神共愤,因此蓝曦臣也没有阻止弟子们的议论。一直到声音渐渐平息,才一改往日的温和,严肃的开口道:“你们也见到了,伽芙蓉就是具有这样毒性的魔花。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去触碰。你们若是犯错,我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网开一面。但若是沾染了伽芙蓉,无论有什么缘由,是何等亲眷,一律逐出姑苏,此生永为蓝氏之敌。”
弟子们齐齐的道了一声“是!”,蓝曦臣的声音缓和下来,向自己的心腹问到:“叔父……还在闭关?”
众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心腹点了点头:“是。先生说他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愿闭关至……至……”
“好了,我知道了。”蓝曦臣叹了一口气,把视线移向远处积雪浮云的山峰。
那一夜,他带着一身悲凉,从云梦回到姑苏,原本过了亥时就悄无声息的云深不知处,那日却灯火通明。蓝启仁见他回来,一向如磐石般严肃的脸上竟然带着从未有过的喜悦。
“曦臣。你来见一下,这位是艾氏的宗主。”
蓝启仁身后站着一位看起来相当苍老的男人,四四方方的脸上布满了深刻的斑纹,朝着蓝曦臣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泽芜君,小女等候多时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他的模样要年轻得多,但那浑浊的双眼,却让蓝曦臣联想到隐蔽在沼泽里盯着贪得无厌的蛇类。
蓝曦臣不留痕迹的皱了皱眉,略行了一礼后,转向蓝启仁。
“叔父……我有些话想和您说……”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蓝启仁难得和颜悦色的说到,“今夜先与艾姑娘成礼,这件事,现在比什么都重要。”
“是啊是啊。”艾氏宗主也上前说道,“小女情汛已至,难以忍受,还请泽芜君尽快……”
蓝曦臣不舒服的瞥了他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的蓝氏门生,下定决心,向蓝启仁抱拳到:“叔父,请恕侄儿无法从命!侄儿已有心悦之人,此生,唯他不可。”说罢,朝向艾氏宗主一拜,“多谢艾老先生抬爱,但曦臣恐怕不能与小姐结为连理共度此生,望艾宗主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