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隐琳琅(51)

　　然而蓝曦臣是个意外。金晲之前的调查中，他与江澄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却在这短短几个月中，与江澄越走越近，渐渐变得亲密无间。自己绝不能让蓝曦臣抢先，于是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大金主艾氏，操纵艾氏宗主将女儿伪装成地坤，把蓝曦臣支离莲花坞，再抢在蓝曦臣回来前利用金凌骗出江澄，将其囚禁在此。
　　现在，他终于可以庆祝胜利，江澄已经被他掌握在手中，连生死都只能由自己操控。
　　但为何，为何江澄一点儿也不向自己示好？他应该对自己充满恐惧才对，他应该恳求自己为他保守秘密才对，为什么他虽然充满愤怒，却并不提心吊胆的畏缩？
　　金晲心中的猛地警醒，他不仅没能控制江澄，反而被江澄牵着鼻子走，道出了好些秘密。一时间，不甘和恼火怒潮一般汹涌而来。他随手将空了的茶杯丢到赤奴的脚边，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虽然没有碎，但恐怕也被砸破了个角，赤奴蹲下庞大的身躯，小心翼翼拾起杯子。
　　“江宗主，”他站起来，却没有接近江澄，看似温和的微笑终于显现出一丝裂痕，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烦躁，“比起伽芙蓉，比起曹怀真，比起金宗主蓝曦臣，你更应该担心自己现在的处境。你可是一个地坤。”他残忍的强调，“你难道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疯了一般的找寻一个地坤吗？你不知道身为一个地坤，应该遵守什么样的本分吗？你不知道一个地坤做宗主，会是修仙界多么大的一个耻辱和笑话吗？”
　　江澄在幽暗的烛光中凝视着金晲，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被单下颤抖着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
　　“然后呢？”江澄扬起头，带着冷冰冰的笑意毫无畏惧的直面金晲，“就算我是地坤又如何，你还不是连走近我都不敢。”
　　金晲被戳中痛处，脸上的笑容彻底不见了，铁青着脸看着嘲笑自己的江澄。
　　“呵呵，江宗主是不是觉得，我不过是个没用的瘸子，能奈你何？”
　　江澄没有回答，但他充满鄙夷的表情已经告诉了金晲他的答案。金晲突然裂开嘴角，发狂一般的笑了起来。尖锐的笑声在洞穴中产生诡异的回音，听起来格外渗人。
　　江澄警惕的盯着金晲，眼角的余光瞟到赤奴带着恨意的注视。就在江澄飞快的思考着要如何应对现在的场面时，一种莫名的压力突然向他袭来。
　　那是他从没有经历过的感觉，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掌压着他的脊柱逼迫他弯下身子，内心深处本能的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无论他如何强迫自己冷静，心神都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拖入了无力的深渊，令他的头脑几乎一片空白。
　　金晲的笑声愈加高扬，充满了令人恶心的快乐，江澄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意识，不敢置信的抬头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江宗主，你现在该知道，为什么我能知道你是个地坤了吧。”看到江澄浑身无法抑制的颤抖，金晲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兴奋的笑意。
　　若不是现在这种境况，江澄一定撕裂金晲的嘴。他瞪着金晲，一边咬紧牙关，一边却强撑着哼笑了一声：“看不出来啊，姓金的。”
　　金晲也呵呵的说道：“月宁草，可不仅对地坤有效，对天乾，也有同样的效果。”


第四十八章
　　阴沉得连一丝月光都没有的黑夜总算到了尽头，东方现出天亮的白光时，曾经的艾氏大少爷，现在的艾氏宗主艾玄，被突如其来的通报从睡梦中叫醒。
　　如果是其他人，起床气很重的艾玄定不会理睬，但来的是昨天刚刚分别的，艾氏的大恩人蓝曦臣，艾玄二话不说，披了衣服，和早起为众人做饭的艾氏小姐立刻赶到会客厅。
　　“泽芜君，是出了什么事吗？”
　　艾玄一听是蓝曦臣来访，就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果然，会客室中的蓝曦臣，尽管眉目温和，表情却相当凝重。
　　“艾公子，艾小姐，这么早来打搅，实在非常抱歉。”蓝曦臣说着，行了一个礼，“但事出紧急，还望诸位见谅。”
　　“泽芜君客气了。”艾玄说道，“泽芜君的事就是我的事。请泽芜君但说无妨。”
　　“我有一位……挚友，昨夜被人掳走。”蓝曦臣想了想，决定先不告诉两姐弟出事的是江澄，“绑走他的正是那位向你父亲提供伽芙蓉的‘先生’。”
　　艾玄睁大的眼睛。艾氏小姐则惊恐的捂住了嘴：“莫非是想报复泽芜君救了我们……”
　　蓝曦臣摇了摇头：“艾小姐不要这么想，恐怕一开始，对方就是冲着我来的。只是现在我那位朋友身受重伤，生死不明，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救他。所以，希望能够见艾老宗主一面，问出那位‘先生’的下落。”
　　“……父亲现在，被关押在我曾经的卧房里，神智已经有些混乱不清。”艾玄用手轻轻抚上自己脸上的伤口，表情痛苦。蓝曦臣心生愧疚，但为了江澄，此时也不得不为难艾玄。反倒是艾氏小姐，轻轻的推了推弟弟：“人命关天，若是父亲还能救泽芜君的朋友一命，也算是……为自己赎了一罪。”
　　艾玄听姐姐这么说，点了点头：“阿姐，你去帮我们取样东西。泽芜君，请随我来。”
　　蓝曦臣点点头，跟随艾玄往内房里去。一路北风嘶吼，漫天雪飞，蓝曦臣想起江澄如今不知在何处，天气如此寒冷，他伤势严重，是否挨寒受冻？对方会留下江澄的命，但不见得会善待江澄。想到江澄可能要遭受的折磨，蓝曦臣就觉得有人把他的心挖了出来，丢在这寒风里再用冰锥子扎出一个个血窟窿。
　　“泽芜君，这边。”艾玄领着蓝曦臣穿过一扇圆形的月洞门，一座落满了雪的两层小楼矗立在青黛色的黎明中。即使耳边风雪呼啸，但蓝曦臣还是听到了，从小楼内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鸣。蓝曦臣蹙眉看向艾玄，艾玄苦笑着点点头，往小楼走去。
　　抵达小楼，哀鸣声更加清晰。艾玄敲了敲门，立刻有人从里面为他们开了门。蓝曦臣跟着他走进屋子，只见一位左手吊着绷带的艾氏修士和一位看起来很干练的蓝氏弟子分立左右。原来，艾氏仅剩下十三名亲眷没有参与吸食伽芙蓉的事，且都因此遭到老宗主毒打折磨，即使获救，也大多深受重伤，无法顺利活动。于是艾玄请蓝曦臣留下几位弟子帮忙，蓝曦臣也应允，挑选了几位办事周全的弟子，留在艾氏帮助艾玄收拾这一片残局。两位弟子行过礼后，艾玄领着蓝曦臣上了二楼进入卧房，只见艾老宗主正躺在床上，一边不停的翻滚，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
　　“花……花……”艾老宗主撕扯着衣服嚎个不住，突的看见站在门口的艾玄和蓝曦臣，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扑向艾玄。然而只朝前扑了几步，艾老宗主就摔倒在地，伏在地上扑腾着身子却无法向前挪动半分。蓝曦臣这才看见，艾老宗主的脚腕被人锁住了。艾玄摇摇头说道：“我们不忍心把父亲和其他人一起囚于地牢，就将其接出来软禁于此。不料他三番五次打伤守卫想要逃跑，我们不得不用锁链把他锁起来。”
　　蓝曦臣理解的点了点头。实际上，令他震惊的是，艾老宗主看起来，比在云深不知处见面的那次更加衰老，面孔就像放了太久的水果一样发黑起皱，身躯削瘦得宛如被榨干了水分的枯枝，一见便知时日无多。
　　“艾玄！你这不肖子孙！”艾老宗主盯着艾玄破口大骂，“你不得好死！你们全都不得好死！”艾玄面无表情看着不断叫骂的父亲，抿紧嘴唇一言不发。蓝曦臣静静的站在一旁，心下却焦虑万分，看艾老宗主这情形，要从他口中问出江澄的下落，并不是件容易得事。
　　艾宗主骂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没有力气了，终于是住了口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艾玄回头向蓝曦臣点了点头，蓝曦臣会意，上前一步在艾宗主面前蹲下，向他问到：“艾老宗主，给你们提供伽芙蓉的人是谁？现在何处？”
　　艾老宗主抬头看着蓝曦臣，蓝曦臣也静静的盯着他。艾老宗主眼窝深凹，眼珠浑浊，嘴角流出唾沫，很难相信这曾经是一位玉树临风、高大强壮的仙门宗主。
　　“给你伽芙蓉的那位‘先生’，是谁？”蓝曦臣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艾老宗主突然咧开嘴角，露出一口烂牙嘿嘿的笑了起来。
　　“泽芜君，”他的双眼燃起残忍的光芒，“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告诉你这个毁了我的家伙？”他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吧！艾玄也好你也好，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哈哈哈哈哈哈！”
　　蓝曦臣皱起眉，暗暗的握住了拳头。他没有时间与这个神志不清的男人纠缠，为了江澄，有些手段他不得不用。只不过，这个男人毕竟是艾玄的父亲，而艾玄现在就站在他的身后。为今之计，只能希望艾玄能将他的父亲交由自己审问。虽然此时这个提议对艾玄而言，恐怕相当无情无义，但事关江澄，蓝曦臣不会退让半分。
　　不过，蓝曦臣还没有动作，艾玄却突然说道。
　　“泽芜君莫急，我有办法让父亲开口。”
　　蓝曦臣回身看着他，眼露讶异之色。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艾氏小姐的声音，艾玄面色一沉，向蓝曦臣说了句“稍等”，便快步下楼去了。没多时艾玄便返回楼上，手里还握着一个盒子。艾老宗主原本还满嘴胡言乱语，一见了那个盒子，好像瞬间得了癫痫病一般，直着眼睛抖个不停。艾玄捧着盒子，若有所思的盯着父亲看了一会儿，朝着他打开了盒盖。
　　里面是一株伽芙蓉。
　　艾老宗主顿时就和被雷击了一般，抖着四肢挣扎着往艾玄扑去。瘦削干枯的手像爪子一般抽搐着伸向艾玄，口齿不清的尖声狂哮。
　　“花！给我花！求求你、求求你！艾玄！艾玄！乖儿子！好儿子！快把花给我！”
　　艾玄低声对父亲说道：“花可以给你，说出是谁把伽芙蓉给了你们！”
　　艾老宗主停下索求的动作，直愣愣的看着儿子，惊悸的瞪圆了眼睛，一滴汗水从他额头留下。蓝曦臣和艾玄对视了一眼，艾老宗主已经心生犹豫。
　　“你说不说？”艾玄用愤怒的语气威胁道，“趴”的一声重重的盖上了盒盖。“说，这朵花给你！不说——我烧了它！”
　　蓝曦臣屏息静气的站在一边，他也没料到艾玄如此果敢。不过也多亏了艾玄这一招，艾老宗主一听艾玄要烧掉伽芙蓉，慌得面色惨白，汗流浃背，竟像一个孩子般，嚎嚎大哭起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艾玄与蓝曦臣皆是一愣，艾老宗主带着疯狂的表情不断的重复着“我不知道！”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