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隐琳琅(34)
江澄抬起头,看着蓝曦臣,蓝曦臣努力挤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但嘴角含笑的模样,看起来比哭还令人难过。
“晚吟,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江澄再次摇了摇头。
蓝曦臣的手在袖子下握成拳,竭尽所能的把江澄的模样与气息刻在自己心里。
“晚吟,你好好休息。我……告辞了。”
“……不送。”
蓝曦臣转身离去。
月光落入廊桥下的池水中,摔成了支离破碎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江澄一拳砸在身边的廊柱上。
他不会后悔。无论蓝曦臣多好,让他拿江氏和金凌的未来冒险,他做不到。让他真的放下坚持,去做一个天乾的地坤,他也同样做不到。
所以,没有什么好惋惜,也没有什么好难受。心痛什么的,不过是寒风造成的错觉而已。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绝不会回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他独自一人生活了那么多年,蓝曦臣和这两个月才亲密起来。就算从此再无往来,对他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只不过是少了一个朋友,少了一个亲人,他又不是没少过。
何必这么伤心。
蓝曦臣离开的那一夜,突然变得格外冷。到了第二天的夜里,竟然开始断断续续下起了小雪。雪不大,却格外冻人。江澄把自己裹进了层层叠叠的被子中,却还是冷得不住的发抖。
灵力依然在流失,昏眩和无力依旧没有任何改善。这两天江澄不动声色的看了些医书,吃了点药,但果然也没什么效果。江澄一边思考着怎样阻止灵力的溃散,一边在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除了蓝曦臣,他也不知道谁能够托付金凌,然而蓝曦臣已经离开了,他也不会卑鄙到再利用蓝曦臣对自己的感情去帮他庇佑金凌和江氏。到了最后,他所能依靠的,依然只有他自己。
突然一缕裹挟着寒气的冷香飘了过来,江澄眯起眼缩了缩脖子,正心想今天侍女点熏香为何没有闻过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呼唤。
“晚吟。”
江澄脑袋一炸。
蓝曦臣,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但是那确实是蓝曦臣,就倚在他的床头,露出温柔的笑容看着他。
江澄的大脑一片空白,连蓝曦臣是怎么样躲过侍卫进入卧室的都没有反应过来。蓝曦臣笑着撑起身子靠过来,隔着被子贴紧了他。
“晚吟怎么了?房间这么热还盖那么厚的被子,很冷吗?”
蓝曦臣的声音里蒙上了一层担忧,伸手去碰他的额头。
江澄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开口用嘶哑的声音问到:“你来干什么!你不是……”
蓝曦臣惊讶的睁大的眼睛:“晚吟,你在说什么?”他低下头,突然含住了江澄的耳垂,“我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敏感的耳垂突然传来柔软湿热的触感,江澄身子猛地一跳,想要推开蓝曦臣,却发现身子的力气迅速被抽走了,连虚软的抬起手都做不到。
“蓝曦臣!你,你好大的胆子!给我住手!”江澄羞红满面,却完全拿蓝曦臣的无礼放肆无可奈何。
“晚吟?”蓝曦臣抬起头来,俊雅的眉间微蹙着,“你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说罢便紧紧的抱住了江澄,过去要拉他的手来号脉,一边还担忧的唠叨着:“和你说了多少次,注意休息,不要过度劳累。唉……我一回去你就不好好照顾自己。这么多年了,你就是不听。”
什么……什么这么多年了?这回轮到江澄睁大了眼睛,直到蓝曦臣按住了他的脉搏,他才惊醒一般紧紧收回手。
“晚吟?”
“你说这么多年,是什么这么多年?”
蓝曦臣露出被他搞糊涂了的表情:“当然是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说着,他又亲了亲江澄滚烫的脸颊,“时间过得真快,临安艾氏长女显征那一夜,我向你表白你同意以后,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江澄脑海中一片混乱,什么?他……同意了?他接受了蓝曦臣的爱意,和他生活了很多年吗?蓝曦臣看着他的表情叹了一口气,帮他把手塞进被子里,安抚一般的说道:“你今晚累了,先好好睡一觉吧。我去帮你把帘子拉上。”
“蓝曦臣!”从混乱中缓过神来的江澄连忙叫住了正要起身的蓝曦臣,蓝曦臣笑意盈盈看着他。
“晚吟,别怕。我在这里,我没有走,你好好睡吧。”
江澄不知怎么的,突然安下心来,蓝曦臣身上还带着蓝氏淡雅的香气,诱惑着江澄陷入睡眠的掌握,他眯起了充满困意的眼睛,看着蓝曦臣探过身子来,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一阵寒意袭来,江澄霎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哪里有什么蓝曦臣,只不过是他独自一个人,在阴冷的黑暗里做着温暖的梦。烛火已熄,香炉也早就不再散发香气,空气中只有刺骨的寒意。
“……”江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蓝曦臣此时,应该在云深不知处,温柔的抱着新娶的地坤,期待着孩子的诞生,然后开始忘记自己。
他也一样,必须要开始忘记蓝曦臣。但为什么蓝曦臣的影子,却总是鬼魅一样萦绕在他身侧?时而是声音,时而是香气,时而是眼角划过的一抹残影。
“晚吟。”
又是凭空响起蓝曦臣的声音。
江澄烦躁的踢开了被子翻身下床,用力一把扯开帘子推开窗子。
冷风夹着雪花嗖嗖的灌进屋内,深夜的院子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漫天飘下薄薄的雪花,在庭前的地上盖了一层,没有留下任何印子。
“他妈的我到底怎么了?”
忍着突然的晕眩和耳鸣,江澄在凛冽的寒风中抱住了自己疼痛不已的头部。
第三十五章
雪下了两天,才渐渐止住。这时已是隆冬天气,莲花坞多水,更是寒气逼人。幸亏江澄当年翻建莲花坞时,几乎所有建筑底下都铺了地龙。关上门窗,再以重帷遮挡,倒也暖和得紧。
江澄在书房翻阅着今日送来的书件和账本,年关将近,江澄吩咐各部主管将今年的事情都理顺了呈报上来。江氏与别家不同,门下修士,多是外姓,很多弟子一整年来勤勤恳恳为江氏修行做事,到了年节,也该让人回家团聚。因为在此之前,必须把所有事情都提前打理清楚,大家也才能安安心心,顺顺利利的过这个年。
不过江澄很清楚,今年他是别想过好这个年了。
尽管腿伤几乎都好了,但年关忙碌,他找不到去南疆的机会。趁过年人少的时候离开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他的灵力,能否撑到那个时候?
正想着,头又一紧,无力的麻痹感又从四肢扩散开来。江澄撑住桌面,紧紧握住江氏银铃,才渐渐缓和一些。他没剩多少时间了,江澄紧紧的咬住下唇,掩盖住满心焦虑。
主事的脚步声从窗外传来,江澄立刻直起了身子。随后门外就传来主事恭敬的声音,门被打开,寒气趁机涌了进来。
“宗主。”
主事将江澄要的一些文书交给他。然后垂手立在一旁看着江澄。
“宗主。”
“嗯?”江澄一边翻看着各条记录,一边应了主事一声。
主事踌躇了一下,说道: “宗主最近,瘦得太厉害了。是不是……请个大夫来给您看看。”
“不用了,只是最近没休息好。”江澄皱了皱眉,搪塞道,“年后再说吧。最近……最近修仙界有没有什么消息?”
主事摇了摇头:“年关将至,各家都非常忙碌。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波澜。”
“……姑苏蓝氏也没有任何消息吗?”江澄心中掠过一丝诧异。
“没有。”主事回到。
“没有……泽芜君迎娶地坤的消息?”
“并没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主事一愣,“难道那日泽芜君突然回去是因为……”
江澄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不对劲。江澄敏锐的察觉到这其中的古怪。蓝曦臣回去也有三四日了,按照修仙界的规矩,礼成第二日,蓝氏就应该向各大家族发放喜帖,广而告之自家的天乾有了一位地坤。若是其他的小家族,倒是有可能担忧大家族的报复,暂时将消息瞒住。但蓝氏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莫非……蓝曦臣拒绝了。
江澄的大脑飞速的思考着。但是若蓝曦臣没有与临安艾氏的长女成礼,艾氏应该会立刻去寻找下一位地坤才对,却也没有听说其他天乾的家族迎娶了艾氏的长女。江澄自己很清楚,对地坤而言,情汛发作是多么生不如死,身体心智几乎都不再受自己控制。那么长时间无法得到疏解,艾氏长女难道不会有意外?那蓝曦臣呢?蓝曦臣怎么样了?对天乾而言,由地坤带起的情汛是不是也同样无法抗拒呢?
如果礼成,为什么蓝氏没有消息?如果未成,为什么修仙界没有消息?
“宗主?”主事看着江澄陷入沉默,试探着问到。
江澄有些紧张的收回神游的视线,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过了一会儿,才对主事命令道,“你马上派人去查查姑苏蓝氏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动。然后再派人去临安监视艾氏,一举一动都要上报给我。小心一点,别让人发现。”
“是!”
主事得了令,正要退出去。突然门外远远传来一阵狗吠。江澄正要发问,就听见侍从来报:“禀宗主,小金宗主来了。”
话刚落音,金凌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后面似乎还跟着别人。不过一会儿就听见金凌那高傲清亮的声音在门外问侍从道:“舅舅在里面吗?在办事么?”
“金凌。”江澄喊了一声,算是告诉金凌他可以进来了。
门立刻被咯吱一声推开,金凌的脑袋先探了进来,朝江澄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舅舅,我来看你了。”
“哼,”江澄冷笑一声,“金麟台很闲?还能让你四处乱跑?”
“嗯……最近是没什么事儿……”金凌站在门边温吞吞的应道,把身上满是雪的斗篷脱下来交给江氏侍从,仙子乖乖站在门口甩了甩身上的雪。
“没什么事儿就多去学学前人是怎么管理底下的人了。”江澄严厉地对自己的外甥说,“别整天到处玩。”
金凌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说道:“我哪有四处玩啊。我这次可是特地来看舅舅你的!”
“特地来看我?”江澄的声音倒没什么生气的味道,“那外面那两个小子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