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华应声而去,明远再转回头来看种师中,只见这位小同窗眉飞色舞,满心的欢喜从眉眼之间直透出来。
明远看了看种师中手里提着的沉重书箱,只好自己接过来,往踏雪的马鞍旁一挂,然后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身量还未长成的小同窗,觉得自己骑马对方走路实在不太地道。
他只得招招手让种师中上前,柔声问:“你会骑马吗?”
谁知种师中就在等他这一句,飞快地点了点头,便一伸手拉住踏雪辔头的缰绳,手法熟练地拍了拍马儿的脖子,飞身上马。这身法快得令明远瞠目结舌——这哪里是个小朋友,简直比京兆府最好的骑手还要老练!
种师中大约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潇洒,坐在马背上冲明远拱拱手:“有劳师兄带路!”
明远见到种小朋友这么自来熟,半点都不客气,一时间哭笑不得,心道:罢了罢了,看在是同门师兄弟的份上,不跟你这孩子一般见识。
哪怕这小孩住在他家住个一年半载,明远也供养得起。现在邀人去家里吃个便饭,正好可以旁敲侧击,打听打听这孩子的身世,好猜猜他将来究竟会成为怎样的人物,没准还能多赚些“蝴蝶值”。
这么想着,明远自己担当起向华的角色,牵起踏雪,一拐就拐上了一条僻静的街道。
这不是长安城里的主干道,但是从文庙回明远家这却是最近的。
踏雪四蹄轻轻踏在街道地面铺着的青石板上,响起节奏匀称的哒哒声,在不算宽阔的无人街巷内回荡着。
明远忍不住想起:身边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孩,认识了才半天,家世背景什么的一概都不了解,就被自己这样驼在马上带回家。
这要让不知情的长安人知道了,搞不好会误会自己是个“拍花子”,专门拐带没有大人看顾的小孩。
这么想着,明远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警觉起来,马上回头向后望。
可还没等他回过头,明远突然感觉自己后领一紧,整个人被提了起来,紧接着他后心已然靠在街道旁侧不远处的墙壁上——
这是有人无声无息地从他身后赶到,突然将他的衣领一拎,然后朝墙上一扔。
明远眼见着面前一枚铁锤似的拳头冲自己的鼻尖打来,他连忙伸手去挡,同时紧紧闭上了眼睛。
明远偏开脸,能感到拳风正呼啸而来——
他预见到颧骨的疼痛,淤青,鼻血长流……尽管他还没明白究竟遇上了什么事。
“好个拍花贼子,欺到你爷爷头上——”
这是……真被人误会是拐子了?
不会这么巧/惨吧?!
明远紧紧闭着眼,“等待”了好半天,那枚铁拳终究是没能砸到他脸上。
他惊魂甫定,缓缓睁开眼,发觉自己正面对着一双眼神犀利的漆黑双眸。
那枚铁拳此刻正悬在距离他的鼻尖两寸的地方,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明远,眼神有点震惊。大概对方在看清了明远的容貌,辨明了他良家子的秀逸气度之后,硬生生刹住了手——那枚可怕的铁拳,终究是没能落下来。
明远则觉得眼前的英气扑面而来。
一手攥着他的衣领,将他摁在墙上,另一手握拳作势要打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他剑眉英挺,眼神深邃,脸庞轮廓分明,拥有一种专属于战场杀伐的威猛与阳刚。
他死死地盯着明远,眼眸里瞬间透出几分惊艳。
然而这一点点惊艳却转瞬而逝,鄙夷立刻取而代之,他眼中似乎在问:卿本佳人,奈何为贼?这么漂亮的一张面孔下,难道真的包藏着这么恶毒的坏心肠吗?
“阿兄……”
见到这一出,踏雪背上的种师中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慢悠悠地从马背上爬下来,慢悠悠地开口。
“阿兄莫要误会,这位是明师兄。”
“明师兄无须紧张,这位是我阿兄,也是你师兄。”
第21章 十万贯【第一更】
“师兄?”
明远的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
对面的神情却马上柔和了, 攥住明远领口的手顿时松了,铁拳也松了回来,还作势在明远肩头掸了掸, 拍了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也随即收了傲气, 带上了几分歉疚的笑容。
“师中,你怎么不早说!”
来人回头责备慢慢踱到明远身边的种师中。
种师中则冲兄长翻了个白眼, 说:“是不是又以为我被拍花的拐去了?阿兄, 我说了多少次, 我是个大人啦!”
明远眼见着这个小豆丁模样的少年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是个大人, 也觉得有点好玩。
来人伸手挠挠后脑,讪讪地说:“可这里是府城啊……”
大城市里, 治安问题总是会多一点。
眼看着误会终于说开,来人转向明远, 拱手致意:“在下种建中,草字彝叔,也是横渠门下,小师弟, 误会了你, 还请见谅。”
明远:呵呵。
他一面通名还礼, 一面冷笑着开口奚落。
“原来横渠先生门下,也有像种师兄这样莽撞的人。”
明远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只是他通常都会避免与他人起正面冲突,只有在极其看不惯的时候才会将对方刻薄奚落一番,就像当初对待曾子幸时那样。
这次他却遭了无妄之灾, 莫名其妙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他这要是还不怼回去他就不姓明。
再说了, 以明远有限的历史知识, 他却从来没听说过种建中这个名号,因此料定了种建中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不怼白不怼。
种建中原本有些心虚,被明远这样一怼,反而理直气壮了。
只见他直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握成一枚铁拳的右手,也冷笑着说:“原来横渠门下,也有像明师弟这样娇弱的人。”
明远双眼顿时发直: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他……娇弱?!
是的,他现在这具身体确实不算强壮,但这多半是因为原主,家庭条件有限,营养跟不上。
但他现在上马能弯弓,下马能打高尔夫,怎么能算娇弱?
是,刚才他突然被袭击,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闭目待死,确实表现得怂了一点,可……那不也是因为毫无心理准备吗?
自从到了这个目标时空,明远就只有怼人的份儿,还没被人怼过,一时口不择言,开口道:“是啊,种师兄,你威武,你刚猛,如今党项人犯边,你既有一身的力气,怎不去报国?”
种建中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顿时也沉了下来。
“你怎知我没去报国?倒是你,如此文弱,一看就不是关西汉子。打起仗来怕是只会给我大宋西军拖后腿。”
他总算不用“娇弱”这个字眼了,但是语气里的责难之意一点儿也没有减轻。
“要是党项人打过来,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上不了马开不了弓,在阵前还要好几个人来护着你,西军要你这样的人做什么?”
明远瞪眼,却也无法反驳。
谁知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种师中慢悠悠地走过来,对兄长种建中闲闲地来了一句:“阿兄可千万别小瞧了我们明师兄,他在京兆府可是小有名气,号称‘一箭射三秋’的。”
明远:惭愧哟……
“一箭射三秋?”
种建中倒是瞬间对明远生出了一点敬意。
只可惜明远的破绽太大,刚才他被种建中老鹰抓小鸡一般地抓起来,根本全无还手之力。种建中轻轻松松就将他摁在墙上,差点儿一拳捶下去,自然能觉察出明远一对手臂软绵绵的根本没什么力气。
再看明远手上,又没有那些多年练箭练出的茧子,“一箭射三秋”云云,想必不过是他们那些纨绔子弟的风雅游戏罢了。
种建中是个武将,对明远这样好看而又娇弱的小郎君本就容易不屑一顾,这时更是冷笑一声:“这等欺世盗名的人物,不认得也罢!”
他顺手拖走种师中。
“跟我回驿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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