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舟倾的魇境。”
唐思恩一愣。
钱多把脸埋进手里,吸了吸鼻子:“那块秦家的桃木符,就是他给我的。”
……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有两个穿着不夜洲侍者制服的人从不远处的人群中挤过去,周围的人都沉浸在热闹至极的赌局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真是这里吗?”
鱼富贵压低声音问道。
“还要再往前,快到了。”
鱼富贵跟着小红一路穿过这片阴暗地下疯癫的人群,七拐八拐地继续向下。
越往下走人越少,周围的水腥气也越重,空气中弥漫的湿气几乎要凝结成雾,让人误以为已经到了水中。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一个完全没有人的阴暗走廊,小红打开了一扇门。
门一开,屋子里昏暗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鱼富贵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个在黑暗中泛着雪一般荧荧冷光的纤长身影。
那个人蜷缩着抱住下半身的鱼尾,银白的长发如水银泄地,近乎透明的鱼尾流光溢彩。
看到他的瞬间,鱼富贵脑中一片空白。
“你……”
脑海深处传来裂冰一般的声响,仿佛厚厚的冰层深处,有记忆的洪流即将奔涌而出。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要努力仰起头才能看见面前人的模样,只记得眼前那海藻一样柔顺垂落的雪白长发和他晶莹剔透的银色鱼尾。
他应该见过这个人……这个鲛人。
他见过的,但他为什么忘了……
门口的声音让角落的鲛人缓缓抬起了头,看清来人后,他微微怔住了。
下一刻,鲛人伸手摸了摸鼻子,对鱼富贵赧然一笑。
“……咦,你都长这么大了。”
第302章 祸福(3更)
金碧辉煌的不夜洲里光芒璀璨,满场哗啦啦的骰子滚动声汇聚成河,灿烂金光幻化成浮光跃金的河面,耳边响起的依然是清脆惑人的骰子声。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已经有九百年了。
河岸边的石头房子是个赌场,赌场里聚集着几个村里或游手好闲,或幻想一夜暴富的人们。
噼里啪啦的筹码掉落声过后,一双双眼睛热切地盯着桌面上晃动的骰蛊,全然没有注意到狭小空间里发酵的酸臭汗味。
一个胡子拉碴的年轻男人衣服上还沾着鱼鳞,抱着个看起来只有一两岁的婴儿挤了过来,“带我一个!”
有人一看他就惊讶道:“老余?你还有钱赌啊?”
老余把孩子往边上的椅子上一扔,“怎么没有,看不起我怎么的!我赌大,三十!”
那小孩被扔在一旁的椅子上,瘦得可怜的巴掌小脸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的面面相觑的人们,有些怕生地缩成了一团。
离椅子最近的是个年轻小混混,他愕然地问身边的人:“这人谁啊,怎么还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来赌场的?家里婆娘死了?”
立刻有知情人回答:“你别说,还真死了,难产死的。不过老余这居然还有钱来赌,奇了怪了。”
“啊……我还心说他家这小子倒是长得挺喜气,就是太干巴了点儿,原来是生下来就没吃过饱饭。”
那小混混有些新奇地看着蜷缩着乖乖靠坐在椅子上的小孩,伸出手想摸摸他,却被另一人一把拦住了:“别碰他,我说真的。”
“怎么了?一个孩子而已,还金贵得摸不得了?”
另一人压低声音道:“这孩子有问题,小心克死你。”
小混混瞪大眼睛:“啊?你说啥子呢,我阳气旺得很,小鬼都不敢缠我。”
“这不一样……”
那人看了看外面透进来的灿烂阳光,大中午的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于是小声跟那小混混道:“这小孩啊,真的邪门儿。”
“那个老余家自从这小崽子出生之后,就跟被什么恶鬼缠上了一样,一连串地倒霉。”
“先是他婆娘,就是生这小崽子被他克死的。他家本来有个大他三岁的哥哥,在他出生那天下河摸鱼,结果就被水鬼找了替身了。”
“这还没完,没过多久刮大风下大雨,老余家院子里的树被雷劈了,正好砸在堂屋上,把屋子都砸倒了,老余是死里逃生,倒是那崽子在厢房里睡得香,一点事儿都没有。”
“那时候老余忙这些事儿忙得焦头烂额,没过几天再来赌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他手气比以前臭了好多。他以前不说整天走狗屎运吧,一般都能多多少少赢点钱,结果就从那小崽子出生之后,十赌九输,再加上之前家里那一堆破烂事儿,很快就把家里那点东西全都输没了。”
“所以我刚才才奇怪他怎么现在又有钱来赌了……啥,他又赢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工夫,老余已经赌了三局大,居然都赢了。筹码哗啦啦地被他揽到自己面前,周围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那人都傻眼了:“我去老余这是转运了?”
“两百!我还是赌大!”
老余豪情万丈地一扔筹码,仿佛在一掷千金。
周围的人难以置信地议论纷纷:“已经连着三局大了,总不可能再来第四局吧……什么,又是大?!”
第五局时,人们纷纷跟着老余下注,几乎没有人买小了。
这次,骰蛊一开——“小!”
赌场里顿时响起一片咒骂声。
老余几步走到那个被他扔在椅子上的孩子面前。
孩子看到父亲,小小的身子整个都止不住地哆嗦地蜷缩起来。
老余像拎一个破布娃娃一样一把将孩子拎起来,然后一巴掌就打了上去,“臭鱼,给你老子走点运!”
啪!
这声巴掌特别响亮,站得最近的几个人一呆——这人疯了?
他赌输了,拿个这么小的孩子出气?
这是他的孩子吗?
只见孩子挨了一巴掌,却没有像一般孩子一样哇哇大哭,哭声像没奶吃的小老鼠一样有气无力的。
老余却像还不解气一样,把孩子往椅子上一扔,孩子的额角“砰”的一声撞上椅子的扶手,顿时有血顺着瘦小的脸颊流了下来。
孩子可能是痛木了,一时间连哭都忘了。
周围几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觑,就连小混混都有点看不过眼了:“喂,你这么摔,他会没命的吧……”
“关你屁事!”
老余对他翻了个白眼,“这小杂种抢了我的好运,不打他他不吐出来!讨债的臭鱼……”
他看都没看跌坐在椅子上甚至不敢出声哭的孩子,转身又押上注:“五十,押大!”
这一回大家都在观望了,结果骰蛊一开,老余又赢了。
因为听说了那个孩子的诡异之处,又觉得老余这么动手打自己年幼的孩子简直丧心病狂,小混混忍不住一直在注意老余。
结果,慢慢的,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规律——
好像每次老余一输,他就会去打他儿子,打完之后就又会连赢好多局,运气好得令人咋舌。
一开始只是往屁股上扇一巴掌,后来他赌得越来越大,输的时候动手也越来越重,抄起绳子把孩子的衣服撩起来抽,又拿细木板抽,最后甚至把孩子整个拎起来往椅子上砸,血都溅到了地板上。
而老余也赢的越来越大,一开始只有几十几百,后来甚至开始成千上万。
最后,赌场老板都看不过眼,找人来委婉地“劝”老余离开——常来赌场的人都懂那是什么意思,一来是觉得老余赢的太多了,另一方面也是怕他在这里把孩子打死了,晦气。
老余一开始只揣了几百钱来赌场,被劝离的时候已经赢到了将近一万,也就配合地走了。
小混混莫名地感觉心里揪了起来,他看看天色,心想自己身上的钱早就输完了,不如跟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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