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向月站起身,吹熄蜡烛,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静默的黑暗。
唯有片片白骨上的符文,依然在黑暗中散发着明明灭灭的血光。
***
舟向月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了手脚,嘴里塞着布条,扔在一个堆满干草的车厢里。
他能听见牛蹄嘚嘚的声响,车厢随之颠簸震动。
这个身体好像是被喂了什么药,手软脚软,没有一点力气。
前面有人在边嗑瓜子边唠嗑:“元哥,这一单的货够漂亮,那边该满意了吧?”
“确实水灵。真可惜,那边专门要求了必须要童子身的,不然咱高低得试试滋味。”
“忍着吧元哥!谁叫他们给的多呢?”
舟向月:“……?”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也是郁归尘的梦吗?
他在白澜的魇境中进入郁归尘的梦境之后,就发现这里一重一重梦境交织错杂,就像是诡谲无比的迷宫,就连他也差点迷失在里面。
舟向月不由得惊叹。
好家伙,不愧是郁耳朵,做个梦都这么有杀伤力!
在梦境极不稳定的时候,哪怕身为别人看不见的虚影,也可能会在波动的梦魇乱流里受伤。
所以,舟向月很是小心,稳扎稳打,最后终于让他逮到了那个在梦里迷路的十四岁的郁燃。
——小朋友,醒醒,你已经是个男人了!
好不容易在破碎的梦境里唤醒了郁归尘,他原本以为一切应该结束了,郁归尘应该很快就能够醒来,他要做的就是在他清醒之前赶紧撤退。
结果不知为什么,明明郁归尘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梦境却再次重启。
这次重启,舟向月感觉自己原本轻盈得不存在的身躯突然一沉,竟然有了与梦境互动的实体,成了梦境的一部分。
而且看起来还处境非常不妙。
听起来,他好像是被人拐了,而且还即将要被卖到一个会买漂亮少年的地方——什么地方还要要求这个少年是童子身?
等到牛车在夜幕中停下来,有人把他从牛车上搬了下去,像卸货一样放在地上被人翻来看去的时候……
……哦吼。
舟向月看着面前阁楼里花里胡哨的装扮,嗅一嗅里面散发出来的脂粉香气,心里的猜想成了真。
他真是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卖进青楼。
尤其是,这一幕还出现在郁归尘的梦里。
这实在是由不得他不多想——真的假的,原来你是这样的郁耳朵?!
你竟然还会梦到这玩意!
“十七岁?”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阁楼里传来,有点不耐烦,“年纪大了。”
那个元哥陪着笑:“等等,周老板,您先来看看货再说嘛,不骗您,真是极品……”
那女人被元哥引着走上前来,立刻有人把舟向月拽起来,像给买家展示咸鱼似的左右晃了晃。
舟向月就像一条真正的咸鱼一样任他晃。
他被抬起头的那一刻,周老板眼中现出一丝惊艳神色。
但她随即就恢复了淡然的神情,慢悠悠道:“脸倒是还过得去,只是您也知道,我们不仅仅看脸的。苗儿要从小养,年纪大了就不好养了,只能买来做个普通小倌,那价格当然不能一样。”
“那个,周老板,您不是能验出品质的吗?您先验验,验验——”
元哥搓着手,笑成了一朵花,“我给您打包票,这个货绝对值!”
周老板挑起一边美艳的眉毛看着他,笑了一声:“验?我验不会损耗的么?那东西可金贵的很,浪费一滴在他身上,要是不行,你赔么?”
元哥脸上的笑容一僵。
周老板伸出手,慵懒地摆弄着自己染成胭脂色的手指甲,“普通小倌的价,为了这皮相,给您提三成。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元哥慌忙道:“不是,周老板,您看看,您再看看啊!多极品的货啊!”
他那一脸难以置信的慌张样子,舟向月都有点同情他了——好不容易把他大老远运过来,不能亏本啊!
听起来这青楼收两种货,一种高级货,一种普通货,不过高级货最好从小培养,而且需要耗费某种珍贵的材料去验货,如果验出来不是高级货,那就亏了。
你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周老板打了个哈欠:“夜深了,楼里忙呢。张老板你啊要是不诚心做生意,那就算了。”
她作势要走,元哥猛一跺脚,咬咬牙道:“周老板,您验!如果他不成,我就按普通小倌的价折半给您!”
好气魄!
舟向月几乎想为他喝彩了。
周老板也看了他半晌,最后目光再次在舟向月身上扫过,唇角一勾:“行,那就验验。”
她一摆手,立刻有人去取来了一只洁白如玉的小瓶子,又有人扶着舟向月坐在一张桌子边,一只手臂从绳索里解开放到桌子上,把衣袖捋到手肘处,翻转掌心露出了纤瘦的手腕。
腕骨清晰,莹白透光的皮肤上隐约可见细细的蓝紫色血管。
舟向月兴趣盎然地看着他们摆弄自己,心想这要验什么,还要童子身,他手腕上该不会多一颗守宫砂吧?
……问题是,一个青楼里要这玩意干什么?
眼看一切准备就绪,周老板眼眸一动,轻飘飘道:“来人,按好了。”
几个人上前,把舟向月牢牢按在了椅子上,还专门有一个人负责按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臂,让他一丝也挣扎不得。
不得不说,这架势还真有点唬人,舟向月被吓了一跳。
不过他随即想起,反正他又不会痛,而且这不过是个梦。
他心情顿时放松下来——你们随便验,叫痛了算我输!
一个年轻女子坐在旁边,将一根小木棍在那只小瓶子里蘸了蘸,蘸起一滴粘稠的透明液体,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滴液体滴在了舟向月手腕上。
只听“嗤啦”一声,就像是滚油浇在皮肉上的声音,那滴液体迅速融化在细腻的皮肤上,化作许多泡泡,却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同一时间,一股惑人的异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所有人的眼神都怔忪了一瞬间,仿佛动物原始本能一样,又深深地嗅闻了几下。
“……好香……”
和元哥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失神道。
周老板微微睁大眼睛,目光难以置信一般掠过舟向月此时已经恢复如初的雪白手腕,又看了看他神情平静中甚至有点小自豪的脸。
她喃喃自语道:“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人……简直像天生为此而生一样。”
她闭上眼,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残留的香气,睁开眼问舟向月:“你叫什么名字?”
舟向月眨了眨眼,“郁青。”
“……郁青?”
周老板眉头一皱,狐疑地看向元哥,“这是什么人家的,你没抓什么不能抓的人吧?”
“没有没有,”元哥连连摆手,“就是大老远山旮旯里人不要的孩子,绝对没什么背景!姓只是巧合而已!”
舟向月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此前没法接触到外面,并不确定此时这个梦境里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
但他们对“郁”这个姓这么敏感,说明现在大概率是一千年前,应该离昱都不算远。
最终,周老板很是爽快地给了元哥一大笔银子,舟向月看他那走路都要飘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是给了个高价。
他就这么被人买下了,周老板随手一指:“既然进来了,那就改名叫倾城吧。”
舟向月:或许可以再加一个“子”……算了,你开心就好。
一切都按部就班,有人带他去他的房间,给他讲规矩,又带他去洗漱、试衣服。
可是等到舟向月看到放到自己眼前来的那套衣服时——
衣服是异域风格的红色轻纱,若隐若现地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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